庆功宴的余温尚未散尽，真相的寒意却已浸入骨髓。厢房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姜芷苍白失血的脸。她靠在赵重山怀中，身体仍因那突如其来的家族宿怨而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家破人亡、无所依傍的冰冷雨夜。
“所以……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生意竞争……”姜芷的声音带着一丝破碎的沙哑，她仰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痛楚和一种被至亲血脉算计的冰凉，“是我那位好叔公……他夺了祖业还不够，连我们这一支仅剩的活路……也要赶尽杀绝吗？”
赵重山的手臂收得更紧，用自己胸膛的温度熨帖着她冰凉的背脊。他的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眼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种仗势欺人、赶尽杀绝的勾当，更何况是针对他视若珍宝的妻儿！
“阿芷，看着我。”他沉声命令，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前你孤身一人，任人欺凌。如今，你有我赵重山！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分毫！什么狗屁叔公，什么望江楼旧怨，既然他们敢伸手，我就敢把他们的爪子剁下来！”
他的话语狠厉，带着血与火的煞气，却奇异地给了姜芷一种坚实的力量。是啊，她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任人搓圆捏扁的孤女姜芷了。她的身后，站着这个愿意为她劈开一切风雨的男人。
姜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悲伤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躲在暗处的敌人得意。她从他怀中直起身，擦去眼角的湿意，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锐利。
“重山，我没事了。”她握住他粗糙的大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反倒踏实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既知是家族宿怨，他们手段只会更阴毒，我们需得从长计议，不能一味硬拼，更不能让你涉险。”
赵重山见她迅速镇定下来，心中既疼又佩，点头道：“我晓得。官面上有刘把总，我们需得抓住他们的把柄，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当务之急，是稳住‘回味斋’的生意，不能自乱阵脚。同时，我要尽快摸清那胡东家、钱贵，还有刘把总之间的确切关系，找到他们的破绽！”
“嗯。”姜芷点头，“生意上的事交给我。菜品和服务是我们的根本，只要立得住，流言蜚语便伤不了根基。至于打听消息……”她顿了顿，看向赵重山，“镖局兄弟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或许比我们更容易打听到些内幕。”
“此事我来安排。”赵重山当即道，“张镖师为人稳重，心思缜密，我让他专门负责此事。另外，镇上的包打听、码头的地头蛇，乃至守备司里不得志的兵丁，都可以用银子撬开嘴。”
夫妻二人计议已定，心中那股因未知而产生的惶惑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决绝。这一夜，厢房内的灯光很晚才熄。
接下来的几日，“回味斋”的生意果然如姜芷所料，并未因开业的小风波而受影响，反而因菜品过硬、价格实惠，口碑迅速传开，每日食客盈门，预定桌席已排到了旬日之后。姜芷虽因身孕不能过度劳累，但关键菜品的调味和火候依旧亲自把关，春杏和秋菊也越发能干，将前后打理得井井有条。
福满楼那边，自开业那日伙计被打发回去后，倒是暂时没了动静。胡东家和钱贵称病不出，仿佛偃旗息鼓。但姜芷和赵重山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对方必定在酝酿更恶毒的反扑。
赵重山这边，动作更是迅捷如雷。他动用了走南闯北积累的所有人脉和手段，银子像流水般花出去，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福满楼及其背后的势力。
五日后，深夜。镖局后院的书房内，油灯如豆。赵重山与张镖师对坐，桌上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纸。
“赵头，都查清楚了。”张镖师压低声音，面色凝重，“那胡东家，确是个幌子，本钱大多来自邻县姜家，也就是嫂子那位叔公姜永富。钱贵是姜永富的心腹，被派来专门盯着福满楼，打压‘回味斋’正是姜永富的直接命令。”
赵重山面无表情，指尖敲着桌面：“刘把总呢？”
“刘把总收了姜永富重金，占着福满楼的干股，每月都有分红。他那个小舅子挂名账房，实则就是白拿钱，帮着他姐夫盯着账目，防止胡东家和钱贵做手脚。”张镖师继续道，“另外，还查到一件事。刘把总此人，贪财好色，且有个要命的嗜好——赌。他在城西‘千金散’赌坊有个相好的荷官，时常偷偷去赌，亏空不小，这才对姜永富的银子来者不拒。”
“赌？”赵重山眼中寒光一闪，“可有实证？”
“有。”张镖师从怀中掏出一张按了手印的纸，“这是千金散赌坊一个被刘把总欠了赌债、差点被打断腿的伙计的供词，上面详细写了刘把总几次赌钱的时间、金额，还按了手印。那伙计恨极了刘把总，愿意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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