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激起浑浊的水花。屋檐下的雨水连成了线,像一道灰蒙蒙的珠帘,将院内残破的景象与外界隔绝开来。
姜芷站在雨中,湿透的囚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她没有立刻回屋,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地面、倾覆的花盆、还有那扇贴过封条如今已空洞洞的大门。
“夫人,快进屋吧,淋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吴妈抱着安平,在屋檐下焦急地唤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安平似乎也被这冰冷的雨和压抑的气氛吓住了,扁着小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哭出声,只是伸出小手,朝着姜芷的方向抓了抓。
姜芷这才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淌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雨幕中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
她走回屋檐下,从吴妈手里接过安平。小家伙一到她怀里,立刻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湿冷的肩窝,小小的身子还在轻轻颤抖。
“不怕,安平不怕。”姜芷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低哑却温柔,“有娘在。”
她抱着孩子,看向吴妈手中那个瘪瘪的、只装着几件旧衣的小包袱,又看看这除了几件破家具外一无所有的“家”,沉默了片刻。
“周捕头,”她转向一直抱臂站在廊下、冷眼旁观的周奎,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他却浑然不觉,“家产已清点变卖完毕,银钱也已封存。民妇如今……已无处可去。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周奎看着她。雨中的妇人形容狼狈,怀抱幼子,身后只有一个同样惶然无措的老仆。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但他知道,这案子没完。上面的意思很清楚,赵重山要抓,这妇人……也要牢牢控制在手里。
“赵姜氏,”他公事公办地开口,语气没什么温度,“你虽变卖家产,但案情未明,你仍是涉案之人,不得擅自离开青石镇。府尊有令,着你在此等候进一步传讯。至于住处……”他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宅子,“此宅已属他人,你需另寻住处。念你携有幼子,可暂居一日,明日此时,必须搬离。”
暂居一日,明日搬离。
姜芷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民妇明白了。只是……民妇如今身无分文,携老仆幼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往何处。能否请周捕头通融,宽限两日?”
周奎皱了皱眉,正要拒绝,旁边一个年轻些的衙役有些不忍,低声道:“头儿,这雨下得这么大,她们老的老小的小,身上又湿透了,这时候赶出去……”
周奎瞪了他一眼,那衙役立刻缩了回去。他沉吟片刻,终究摆了摆手:“只此一日,明日此时,必须离开。我会留两个兄弟在此看守,不得离开此院。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点了两个衙役留下,自己带着其余人,押着装满银钱和契书的箱子,冒着大雨离开了。
院门被重新关上,但没有上锁,因为这里已不是姜芷的家。两个留守的衙役一左一右站在门廊下,避着雨,目光时不时扫过院中的三人。
姜芷抱着安平,对吴妈低声道:“先进屋,生火,把衣裳烤干,别着了凉。”
三人进了唯一还算完好的正房。屋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床铺被扯开,箱笼倒扣在地上,好在角落的炭盆还在,旁边还有些未被拿走的、零碎的柴火和炭块。
吴妈手忙脚乱地找来火折子,点燃一些碎柴,又小心地添上几块炭。橘红色的火苗渐渐窜起,驱散了屋内的阴冷和潮气。
姜芷将安平放在唯一一张还没散架的旧椅子上,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拧了拧水,搭在火盆旁的椅背上烘烤。又赶紧检查安平,小家伙外面的衣服也湿了些,好在里面的小袄还算干爽。她迅速给安平换了干的里衣,用自己半干的外衣将他裹紧,抱在怀里,坐在火盆边。
吴妈也换了干衣服,主仆三人围坐在小小的炭盆旁,汲取着那微弱的暖意。安平大概是累了,也吓着了,在娘亲温暖的怀抱和跳动的火光中,渐渐闭上了眼睛,小手还紧紧抓着姜芷的衣襟。
屋里一时只剩下柴火噼啪的轻响,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夫人……”吴妈看着跳跃的火苗,眼泪又落了下来,“咱们……咱们明天可去哪儿啊?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了……这、这可怎么活啊……”
姜芷轻轻拍着安平,目光落在火光上,幽深难测。“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很轻,很急。
守门的衙役警惕地喝问:“谁?!”
“差爷,是我,西街的胡大娘。”门外传来压低了的声音,“给赵家娘子……送点东西。”
一个衙役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回头对屋里喊道:“赵姜氏,有人找。”
姜芷将睡着的安平小心地交给吴妈,起身走到门口。只见胡大娘挎着一个盖着油布的竹篮,有些紧张地站在雨里,旁边还跟着她的儿子,一个十七八岁、面相憨厚的后生,手里提着一个旧木桶,也用油布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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