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娘?”姜芷有些意外。
胡大娘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衙役,拉着儿子挤进门,快步走到屋檐下,将竹篮往姜芷手里一塞,又示意儿子把木桶放下,语速极快地道:“赵家娘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篮子里有几个馍,一罐自家腌的咸菜,还有几个煮鸡蛋,给孩子和吴妈垫垫肚子。这桶里是热粥,赶紧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她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旧钱袋,不由分说塞进姜芷手里,声音压得更低:“这里头有点散碎银子,不多,是我平日里攒的,你千万别推辞!如今这情形……先顾眼前要紧!宅子后头,靠河滩那边,有个废弃的瓜棚,虽然破,好歹能遮点风雨。我让大牛去看过了,稍微收拾一下还能将就。你们……你们夜里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到那儿避一避。这事,千万别声张!”
姜芷握着那还带着胡大娘体温的旧钱袋,看着竹篮里实实在在的食物,又看看那桶冒着丝丝热气的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白日里那一点点暖意,在此刻化作滚滚热流,冲撞着她的胸腔。
“胡大娘……这、这如何使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使得!怎么使不得!”胡大娘瞪了她一眼,眼圈也红了,“咱们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娘我心里清楚!赵镖头……也绝不是那等歹人!这世道……唉!别的忙大娘帮不上,这点东西,你还跟我客气,就是瞧不起大娘了!”
她顿了顿,看着姜芷苍白消瘦的脸,叹气道:“你也别太硬撑,该低头时且低头,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银子你藏好,别让人瞧见了。瓜棚的位置,我让大牛告诉你。”
旁边那憨厚的后生大牛,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姜芷道:“赵家嫂子,瓜棚我去收拾过了,铺了层干草,虽然简陋,但今晚将就一下没问题。等天黑了,路滑,我……我再过来,带你们从后面小路绕过去,差爷不容易发现。”
姜芷看着眼前这对朴实的母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哑声道:“大恩不言谢。胡大娘,大牛兄弟,今日之恩,姜芷铭记于心。”
“快别这样!”胡大娘连忙扶住她,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口方向,“我们先走了,你们赶紧吃东西。夜里……夜里再说。”
母子二人不敢久留,又匆匆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姜芷提着竹篮和钱袋,看着那桶热粥,伫立良久。吴妈早已泪流满面,不住地用袖子擦着眼睛。
回到火盆边,姜芷打开竹篮。里面是六个粗面馍馍,还温热着;一小罐油汪汪的、散发着香气的腌萝卜条;六个白水煮蛋。木桶里的粥是粟米粥,熬得浓稠,热气腾腾。
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胜过世间任何珍馐美味。
姜芷盛了三碗粥,剥了鸡蛋,和吴妈沉默地吃着。热粥下肚,冰冷的四肢百骸仿佛才重新活了过来。安平睡了一会儿也醒了,姜芷小心地喂他吃了小半碗粥和一点蛋黄。
身上暖了,肚子也饱了,绝望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胡大娘送来的,不仅仅是食物和一处简陋的容身之所,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份绝境中不曾泯灭的善意。这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让姜芷觉得珍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势稍歇,转为绵绵细雨。
忽然,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的声音更轻,更小心。
守门衙役开了门,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裙、用头巾包着大半张脸的妇人,挎着个小包袱,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屋檐下,才抬起头,露出一张秀丽却带着忧愁和急切的脸——竟是芸娘!
“阿芷!”芸娘看到姜芷,眼圈瞬间就红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声音发颤,“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听说消息就赶来了,可外头一直有人守着,直到换了班,我才找到机会溜进来……”
“芸娘,你怎么来了?你还怀着身子,这雨天路滑……”姜芷又惊又急。
“我怎么能不来!”芸娘眼泪滚落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我恨不得插翅飞过来!张虎他被衙门派了差事,这几日都不在镇上,我爹娘也拦着不让我来,怕惹上麻烦……可我、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啊!”
她将手里的小包袱塞给姜芷,语速飞快:“这里面是我平时攒的一些体己,不多,大概有十几两碎银,还有几件我没上过身的、料子结实些的旧衣裳,你和吴妈、安平都能改改穿。还有一包安平小时候用过的、我洗干净收着的尿布和小衣服,你别嫌弃……如今什么都缺,能顶一点是一点。”
她紧紧握着姜芷冰冷的手,泪眼婆娑:“阿芷,你跟我说实话,赵大哥他……他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姜芷反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和关切,心中酸楚与暖意交织。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重山……还没有消息。芸娘,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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