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希望吗?姜芷不敢确定。官场之上,一句话可以有无数种解读。也许他只是为了维护巡察御史“体察民情”的表面文章,暂时稳住她,事后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甚至……将她秘密处置。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血书已递,人已在此。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接下来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看守房内一日两餐,有人从门上的小窗递进来两个冰冷的杂面窝头和一碗清水。味道自然谈不上,仅能果腹。肩头的伤没有处理,已经开始红肿发热,隐隐有溃烂的迹象。脚上的伤口也再次恶化。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内心的焦灼。
沈御史会看那份血书吗?他看了会信吗?他会去调阅赵重山的案卷吗?案卷早已被做得天衣无缝了吧?他会见自己吗?何时审理?重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安眠。她只能强迫自己进食,保存体力,处理伤口(用窝头蘸清水清洗,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其余时间,便是靠坐在冰冷的墙角,望着那扇小窗外一方狭窄灰暗的天空,默默等待。
一日,两日……
没有任何消息。看守她的衙役换了三班,个个沉默寡言,对她的任何询问都置若罔闻,仿佛她不存在。
希望,在死寂的等待中,一点点被消磨。绝望的阴影,再次悄然笼罩。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徒劳?那位沈大人,只是做做样子?
就在姜芷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几乎要被这无望的等待逼疯时,第三日午后,门外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开锁的声音。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日接过血书的青衣属官。他面色依旧严肃,打量了一眼蜷缩在墙角、形容更加憔悴不堪的姜芷,皱了皱眉,开口道:“姜氏,起来。御史大人传你问话。”
姜芷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灰暗的眼眸里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大人……沈大人要见我?”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嗯。”属官淡淡应了一声,侧身让开,“跟我来。记住,大人问什么,答什么,不得妄言,不得喧哗。”
“是!是!民妇明白!”姜芷连连点头,胡乱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拉了拉破烂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跟着那属官走出了看守房。
她没有被戴枷锁,只是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跟着,穿过州府衙门内曲折的回廊。这是她第一次走在衙门内部,高墙深院,青石板路,两侧是肃穆的官廨,偶尔有穿着公服的小吏匆匆走过,目光扫过她时,带着审视和好奇。
最终,她被带到了二堂一侧的一间签押房外。属官示意她在门口稍候,自己先进去通禀。
姜芷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隐约的谈话声,很低,听不真切。她的心跳得飞快,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尖冰凉。她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片刻,属官出来,对她点了点头:“进去吧。大人就在里面。”
姜芷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走进了签押房。
房间不大,陈设简洁。正面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公案,案后坐着一个人。两侧靠墙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卷宗。窗户开着,透进天光,也带来了初冬清冷的空气。
姜芷不敢抬头细看,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民妇姜芷,叩见青天大人。”
“起来回话。”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正是那日在轿中听到的声音,此刻在相对封闭的室内,显得更加清晰,也少了几分轿中传出的模糊感,多了几分直接的质感。
姜芷依言,慢慢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身体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抖。
“抬起头来。”
姜芷缓缓抬头,终于看清了这位决定着她和赵重山命运的人物。
江南道巡察御史,沈墨。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岁,面容清癯,肤色是久居室内、少见阳光的苍白。五官端正,眉毛细长,鼻梁挺直,嘴唇薄而颜色偏淡,抿成一条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窝微陷,眼神沉静,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看透一切虚妄。他穿着深青色的常服,没有戴官帽,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通身上下,没有任何奢华的饰物,只有一种浸入骨子里的、属于读书人和高级官员的矜持与疏离。
他此刻正坐在公案后,身体微微后靠,右手随意地放在案上,指间正拈着那方暗红色的粗麻布——姜芷的血书。他的目光,正落在血书上,也落在跪在下方的姜芷身上,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姜芷,”沈墨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这血书,是你所写?”
“是,是民妇所写。”姜芷连忙应道,声音发紧。
“用何物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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