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剐在李贵最恐惧、最不敢深想的地方。他颓然坐倒,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是的,他只是一枚棋子。从那位大人物的心腹幕僚深夜来访,将那些“证据”和“要求”摆在他面前时,他就没有退路了。对方许以重利,更以他早年经手的一桩糊涂案相胁。他以为只是顺手推舟,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镖师,还能攀上高枝。他怎么会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会惊动巡按御史,会牵扯出伪造兵部文书、劫夺军饷这样的泼天大罪!
现在,退路在哪里?继续咬死,沈墨已经抓住了那么多破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罪加一等,满门抄斩都有可能!招供?指认背后主使?那位大人物权势滔天,自己人微言轻,空口无凭,沈墨能扳倒他吗?如果扳不倒,那自己和家人的下场……
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李贵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光芒。他看向姜芷,这个原本他视为蝼蚁、可以随意拿捏的犯妇,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姜……姜娘子,”李贵的语气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急切,“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但……但我需要沈大人保证!保证我……和我家人的安全!否则,我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姜芷心中一动,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同情和冷静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李书办,沈大人的为人,你今日在公堂上也看到了。他若要你死,何须让我来?他若要屈打成招,又何须找到那些碎纸片?他要的,是真相,是水落石出,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你若有悔过之心,戴罪立功,将功折罪,沈大人明察秋毫,自会酌情上奏,或许……还能为你和家人,争得一线生机。”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李贵眼中闪烁的挣扎,又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李书办,你以为你现在不说,还能活到几时?你背后的人,此刻恐怕已经在想法子让你‘闭嘴’了。沈大人将你单独关押,或许,正是在保护你。”
保护?李贵愣住。随即,一股寒意再次席卷全身。是的,单独关押……或许,这真的是唯一的生路?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内心在进行着最后的天人交战。终于,对死亡的恐惧,对家人命运的担忧,压倒了对那位大人物的畏惧。他猛地扑到桌边,抓起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粥,胡乱灌了几口,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勇气和力量,然后,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而急促:
“我说!我都说!是……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曹永昌,曹大人!”
三日后,州府衙门,三堂。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临江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一应官员,皆屏息凝神,垂手立于堂下。上首,沈墨端坐,面色沉肃如铁。他的面前,除了堆积如山的卷宗,还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用黄绫覆盖的托盘。
曹永昌站在堂中,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三缕长髯,身着五品文官服色,此刻脸上虽然强作镇定,但微微颤动的袖口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是昨日才“恰好”途经临江,听闻巡按御史在此重审旧案,特意前来“拜会”并“关心案情进展”的。没想到,沈墨竟直接将他“请”到了这公堂之上。
“曹大人,”沈墨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本官奉旨巡按江南,督察吏治,清理刑狱。今有临江州民妇姜芷,状告其夫赵重山遭人构陷,劫夺军饷一案,疑点重重。本官查阅卷宗,勘验物证,传讯人犯,发现此案确有蹊跷。其中,最关键的一份物证——兵部调令,本官已行文兵部核查。”
曹永昌心中一紧,面上却勉强笑道:“沈御史明察秋毫,下官钦佩。此等大案,自当谨慎。不过,兵部行文,皆有存档,想必很快便有回音,以证赵重山之罪。”
“哦?是吗?”沈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如电,射向曹永昌,“可本官收到的兵部回文却说,武选清吏司存档记录中,并无发于去岁腊月十八、调临江镇北镖局总镖头赵重山押送军饷前往北境雁门关的调令存根。而且,经核对印鉴,此份所谓‘调令’所用‘兵部武选清吏司’之印,与存档印模相比,在‘吏’字右下方一处细微豁口上,有极小的差异。”
曹永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这……这不可能!定是兵部存档有误,或是……”
“曹大人!”沈墨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陡然转厉,震得堂上众人心头一跳,“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曹永昌!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他一挥手,身旁属官立刻掀开旁边托盘上的黄绫。托盘里,赫然是那件青灰色镖师短打,以及旁边白纸上摆放的几片微小碎纸,还有一叠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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