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不深,但血浸湿了半边袖子,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钝痛。赵重山靠在摇晃的车壁上,闭着眼,任由戊七那双稳定得不像活人的手,用烈酒清洗他肩臂上那道翻着皮肉的刀口。
酒液渗入伤处,刺骨钻心的疼。赵重山额角青筋微微贲起,牙关紧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却纹丝不动。姜芷跪坐在他身侧,一手紧紧抱着再次睡着的安平,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捏得发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伤口,只觉得那酒仿佛不是浇在赵重山身上,而是浇在了她自己心口,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戊七的动作麻利得近乎冷酷。清洗,上药,用干净的、显然是特制的棉布条迅速包扎,打结,一气呵成。全程一言不发,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三日勿沾水,忌辛辣。金疮药每日一换。”戊七将剩下的半瓶药粉和一个油纸包着的干净布卷塞给姜芷,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前方三十里,河间驿。沈大人在那里安排了接应,可稍作休整,更换车马。”
他说完,对赵重山微一颔首,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掀开车帘,跃下车辕。姜芷只瞥见他灰褐色的身影在道旁一闪,便没入枯黄的草丛与山石之后,再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辘辘、马蹄嘚嘚,以及赵重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血腥味混合着金疮药的苦涩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姜芷轻轻将安平放在铺了厚褥的角落,小心翼翼地从随身包袱里翻出一件干净的里衣,又取了水囊,浸湿帕子,挪到赵重山身边。
“我没事。”赵重山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想接过帕子。
姜芷没说话,只是避开他伸来的手,用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解开他被血污和汗水浸透、黏在伤口周围的外衫和里衣。布料与半干的血痂分离,带起细微的刺痛,赵重山肌肉微微一紧,却没有动,任由她动作。
沾湿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他身上其他几处较浅的伤口,拭去血污和尘土,露出底下古铜色的皮肤和虬结的旧伤疤。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后怕与心疼。
擦到肩膀那道包扎好的伤口附近时,她的手停住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一滴,两滴,砸在他紧实的手臂上,温热,随即变得冰凉。
赵重山心头像是被那冰凉的泪水烫了一下。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覆上她攥着帕子、指节发白的手,轻轻握住。“吓着了?”
姜芷摇头,又点头,眼泪掉得更凶,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怎么能不害怕?刚才那刀光剑影,那鬼头刀劈向马车的瞬间,她以为自己又要失去他了,以为安平要没有爹了……那种灭顶的恐惧,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她浑身发冷。
赵重山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然后轻轻一带,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未受伤的右侧胸膛。
“别怕,”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定,“戊七是沈大人身边的暗卫,有他在暗处,寻常宵小近不了身。方才只是意外,他们没料到沈大人早有安排。”
他的安抚并没有完全驱散姜芷心头的寒意。她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那真实的触感,才一点点将方才的惊惧和冰冷驱散。她伸出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和温度。
“疼吗?”她闷闷地问,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伤,不碍事。”赵重山轻描淡写,大手抚上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拍抚着,如同在安抚受惊的幼兽。“比这重得多的伤,早年走镖时也受过,不都好好活到现在了?”
他越是说得轻松,姜芷心里越是酸涩难当。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不愿她担心。可那些伤疤,那些惊险,都是他一个人默默扛过来的。如今,又是因为她,因为他们的家,他再次被卷入旋涡,流血受伤,亡命天涯。
“对不起……”她哽咽着,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要不是我……”
“胡说什么。”赵重山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没有你,我赵重山早就烂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了。阿芷,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祸福同当,生死与共。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话。”
他的手臂收紧,将她圈得更牢,仿佛要借由这个拥抱,将他所有的决心和力量都传递给她。“以前,是我没护好你。从今往后,只要我赵重山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伤安平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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