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颠簸得厉害。姜芷坐在车厢最里面,怀里紧紧抱着用厚棉被裹着的安平。小家伙似乎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不安地扭动着,发出细弱的哼唧声。姜芷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眼睛却死死盯着对面那个沉默的男人,一眨不眨。
赵重山背靠着摇晃的车壁,微微侧身,面朝外,左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衣服下藏着他那柄片刻不离身的、此刻被棉布仔细包裹了数层的短刀。他的脸大半隐在车帘透进来的、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着他全神贯注的戒备。
自那日从州府归家,夫妻二人于泪水中尽诉别情后,短短三日,家中已被迅速而沉默地“整理”了一遍。能变卖的细软物件,已由赵重山昔日镖局的兄弟暗中出手,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金银。“回味斋”的铺面连同后头的宅院,则以一个低到近乎白送的价格,半卖半送地过给了镇上一个曾对他们有恩、且口风极紧的老掌柜,只求他能看顾好那个“家”,留个念想。
他们走得很急,也很隐秘。除了必须知情的吴妈、芸娘夫妇和几个绝对可靠的旧部,镇上无人知晓。对外只称赵重山伤病需静养,姜芷带他回“远房亲戚”家中小住。甚至连出发的时刻,都选在了天色未明的寅时三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呼啸。
“还有多久出镇界?”姜芷压低声音问,目光掠过被寒风吹起一角的车帘,外面是飞快倒退的、熟悉的街景,正在晨雾中迅速模糊、远去。
“快了。”赵重山言简意赅,耳朵却微微动了动,捕捉着马车外的每一丝声响——风声,马蹄声,车轮声,以及更远处,是否有多余的、不和谐的动静。
他知道沈墨已尽力为他们扫清了明面上的障碍,曹永昌被押解进京候审,州府相关官员也被敲打震慑。但曹永昌背后那深藏不露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布置下天罗地网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临江地界,甚至离开江南道。
马车冲出镇口石牌坊的阴影,驶上通往北面官道的岔路。赵重山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按在刀柄上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丝力道。然而,就在这时——
“吁——!”
车夫一声突兀的、带着惊惶的勒马声猛然响起!拉车的两匹驽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前蹄扬起,车身猛地一顿,剧烈倾斜!
“小心!”赵重山反应快如闪电,在车身倾斜的瞬间,已如猎豹般弹起,一手牢牢抓住车厢内壁的横木,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则闪电般伸出,在姜芷因惯性向前扑倒的刹那,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和怀中险些脱手的安平。
安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姜芷心脏狂跳,脸色煞白,紧紧抱住儿子,惊魂未定地看向赵重山。
赵重山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寒光骤现。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话,只对姜芷递去一个“待在车里,抱紧安平”的凌厉眼神,便已“唰”地掀开车帘,矫健地跃下车辕。
车外,天光微熹,雾气弥漫。官道在此处拐过一个山坳,两侧是枯黄杂乱的灌木和嶙峋的山石。马车前方不远处,几块显然是刚刚从山坡上滚落的、大小不一的碎石,横亘在道路中央,挡住了去路。车夫正惊慌地试图控制住受惊的马匹。
看似只是意外。
但赵重山的目光,已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两侧寂静的山坡和灌木丛。太安静了。连一声鸟叫都没有。空气中,除了冰冷的雾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此地的肃杀之气。
“老爷,这……”车夫是镖局的老伙计,此刻也觉察出不对,声音发紧。
赵重山抬起手,示意他噤声。他微微侧身,手已按上了腰间被布包裹的刀柄,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戒备姿态。他没有去看那些拦路的石头,目光锁死了左前方一片阴影浓重的乱石堆。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穿透薄雾,清晰地传了出去。
短暂的死寂。
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道路两侧的灌木和山石后传来。七八个身着灰色劲装、面蒙黑巾的汉子,手持钢刀、铁尺等兵器,无声无息地现身,呈扇形,缓缓围拢过来。他们脚步轻捷,动作间带着训练有素的默契,眼神冰冷麻木,看向赵重山和那辆马车的目光,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中提着一把厚背鬼头刀,露在黑巾外的眼睛,狭长如毒蛇,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赵总镖头,好耳力。”那为首之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可惜,走得急了点。主人吩咐,请赵镖头和家眷,回去‘叙叙旧’。”
赵重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未波动分毫,只是那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曹永昌的狗,鼻子倒灵。”他冷冷道,一语道破对方来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