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走过来,递过半块冻得硬邦邦的粗面饼和装了半囊雪的水囊——雪在怀中焐着,已化开少许。“嫂子,多少吃一点,喝口水。”
姜芷接过,那饼硬得像石头,她费力地啃下一小角,在口中含化了,混着冰冷的雪水,艰难地咽下。食物带来的热量微乎其微,但冰冷的雪水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陈三哥,我们……走了多远了?”她嘶哑地问,目光望向茫茫四野。除了风雪,什么也看不清。
“离城大概……七八里。”陈三估算着,脸色凝重,“这个速度太慢了。而且,雪一直在下,我们的脚印……”
姜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来路。尽管风雪不小,但他们一行人数不少,又有人背负重物,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像一条歪歪扭扭的伤疤,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们……会追来吗?”姜芷的心沉了下去。
陈三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伙人行事狠辣,训练有素,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城里找不到,必然会向外搜寻。我们的脚印,就是最好的指路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担心……丁顺兄弟的血,可能滴落了不少。”
姜芷看向被老耿安置在土坡避风处的丁顺。他腿上包扎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又在低温下冻成暗红色的硬块,但一路颠簸,难免有新鲜的血珠渗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雪地点缀的点点红梅,触目惊心。在这片纯白的世界里,这无疑是最显眼的追踪线索。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姜芷心底升起,比这数九寒天的风雪更加刺骨。他们拼死杀出重围,逃离城池,却并未真正脱离险境。反而像受伤的野兽,在雪原上留下了无法掩盖的踪迹,将最凶残的猎手指引而来。
“那……怎么办?”老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声道。
陈三走到土坡边缘,眯着眼,迎着风雪,向四周了望。许久,他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一片枯木林,虽然稀疏,但能稍微遮挡一下视线。更重要的是,林子那边,好像有条已经冻硬的小河沟。我们沿河沟走一段,或许能掩盖部分足迹,也能找到更隐蔽的落脚点。如果能找到猎户或樵夫废弃的窝棚,哪怕只是个山洞,也能暂时避一避风雪,处理一下伤口。”
他回头看向姜芷和老耿,以及昏迷的赵重山、丁顺,沉声道:“必须尽快赶到那里。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姜芷看着陈三被风雪冻得发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丈夫和怀中幼子。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挣扎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重新将绳索套在自己身上,尝试去背赵重山。
这一次,她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双腿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手臂也酸痛得抬不起来。
陈三默默上前,和老耿一起,将赵重山扶起,放到姜芷背上。当那沉重的重量再次压下来时,姜芷闷哼一声,膝盖猛地一弯,但她死死抵住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硬是凭着意志力,重新站直了身体。
“老耿叔,我帮你一把。”陈三又走到老耿身边,用未受伤的手臂,托了丁顺一把,减轻了老耿部分负担。
队伍再次启程,向着那片远处看去只是模糊黑影的枯木林行进。风雪似乎更急了,抽打在脸上,如同鞭子。每前进一步,都更加艰难。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那处背风土坡不到半个时辰,后方遥远的雪原边际,几个细微的黑点,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黑点移动的速度,远比他们这支伤疲之师要快得多,而且显得训练有素,散开成一条松散的搜索线,正沿着他们留下的、尚未被完全掩盖的足迹,不疾不徐地追索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披着灰色狼皮大氅的男子。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目光如同鹰隼,冷冷地扫过雪地上的痕迹——杂乱的脚印,拖曳的痕迹,还有那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点的、已然冻成深褐色的血渍。
他抬起手,队伍停下。他翻身下马,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沾血的雪沫,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脚印的深浅和方向。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受伤不轻,还带着累赘。”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声音如同碎冰摩擦,“跑不远。追!”
“灰隼大人,”旁边一个同样骑马的汉子低声问道,“要不要发信号,让城里再派些人手,堵住前面可能的去路?”
被称为灰隼的高瘦男子瞥了一眼风雪弥漫的前方,摇了摇头:“不必。猎杀几只受伤逃窜的兔子,用不着兴师动众。主上要的是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我们这些人,足够了。”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加快速度!天黑之前,我要见到赵重山的人头,回去向主上复命!”
“是!”众杀手齐声应和,声调短促而充满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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