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嘎吱”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巷子里的光线和零星声响,院内显得愈发昏暗静谧。
姜芷站在门内狭窄的过道里,借着从门缝和低矮墙头漏进来的天光,飞快地打量着这个院子。
院子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呈狭长的“L”形。正面是三间低矮的瓦房,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全,长着枯黄的杂草,墙壁是灰扑扑的土坯,不少地方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掺着麦秸的泥胚。窗户很小,糊着的窗纸早已破损,在风中簌簌作响。
左边靠墙,搭着一个更加低矮破败的棚子,看样子像是废弃的灶房或者柴房,棚顶塌陷了一半。右边是院墙,墙根下堆着些乱七八糟的破烂家什和枯枝败叶,墙角一口长满青苔的老井,井沿的石块都碎裂了。
整个院子透着一股年久失修、荒废已久的萧索气息,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散落着碎石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一丝极淡的、与荒村茅屋中相似的、混杂的草药苦味。但比起荒村茅屋内的“丰富”,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破败,再无他物。
然而,在姜芷眼中,这破败院子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独门独院,有房屋,有井,有围墙!尽管破旧,但至少是一个完整的、私密的、可以称之为“家”的空间。而且,一个月只要八百文!在京城,这简直是白捡的一般!
老妪佝偻着背,走到正屋台阶上,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浑浊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姜芷:“就这儿。三间屋,西头那间我住。东头两间空着,漏雨,透风,没门板,窗户纸是破的。院子里的井还能用,水是苦的。灶房是那个破棚子,塌了一半,能不能用自己看。一个月八百文,先付三个月,一次给清。不短租,不赊账,规矩多,爱租不租。”
她的语气又快又硬,像竹筒倒豆子,将所有缺点和苛刻条件一股脑倒出来,仿佛迫不及待要吓退来人。
若是寻常租客,听到“漏雨透风没门板”、“水是苦的”、“灶房塌了一半”、“先付三个月”,怕是立刻就要打退堂鼓。但姜芷不是寻常租客。她从青石镇一路挣扎到京城,住过荒村草棚,挤过拥挤客栈,深知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哪怕再破的落脚点有多么重要。
漏雨?可以修补。透风?可以糊窗纸,钉门板。水苦?可以沉淀了用,或者买便宜的水。灶房塌了?清理出来,搭个简易的灶台也能用。关键是,价钱!八百文一个月,三间屋!平均一间还不到三百文!在永宁坊客栈,一间最差的客房一天还要一百多文呢!
“我租。”姜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怀里的安平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决心,也停止了扭动,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破败的院子和台阶上那个古怪的老婆婆。
老妪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浑浊的眼睛眯了眯,盯着姜芷看了好几息,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想清楚了?住进来,就别后悔。我这儿规矩:第一,西头我的屋子,不许靠近,更不许进去。第二,院子里的东西,没我的允许,不许动。第三,晚上过了酉时,不许在院里大声喧哗,更不许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第四,每月初一,把房租放在我屋门口的石墩上。能做到?”
姜芷仔细听着,这些规矩虽然古怪,但并非不能接受。不靠近她的屋子,不动她的东西,保持安静,按时交租,这都是基本的要求。至于不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招惹外人。
“能做到。”姜芷点头,语气郑重,“请老人家放心,我们只求一个安身之处,定然遵守您的规矩,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妪又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她的诚意,最终,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东头那两间空屋前,指了指:“就这两间。自己看吧。钥匙没有,门栓在里面,晚上自己插上。要租,现在给钱,立刻就能收拾。”
姜芷抱着安平,走到东屋门前。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没有漆色,木头纹理粗糙,其中一扇的门轴似乎坏了,歪斜着。她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扬起一阵灰尘。
屋里光线昏暗,空空荡荡。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凹凸不平,墙角挂着蛛网。屋顶果然有几处漏光的破洞,椽子都露了出来。窗户纸几乎全破了,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但好在,墙壁还算完整,没有大的裂缝,空间也足够大,一间屋能放下两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余。
另一间格局相似,只是更小些,同样破败。
条件比想象的还要差。但姜芷的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就是这里了。这里,将是他们在京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破败不要紧,可以收拾。寒冷不要紧,可以生火。只要人在,心齐,就能一点一点,把它变成能遮风挡雨的港湾。
她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个粗布小包,仔细数出二两四钱银子——这是他们仅剩银钱的一多半。双手捧着,递到老妪面前:“老人家,这是三个月的房租,二两四钱银子,您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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