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食铺”的开张,如石子投入深潭,并未在繁华喧嚣的京城激起多少浪花。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宾客云集,只有门楣上那块崭新的“同心?姜芷作”匾额,在晨光里静默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开张头几日,生意颇为冷清。文墨街后巷本就人迹寥寥,偶有行人路过,多是步履匆匆,或是被那两盆迎春花吸引,驻足看一眼招牌,眼神里带着好奇与审视,却鲜少有人推门进来。偶尔有一两位进来,大多是附近裱画铺、刻章店的邻居,或是来这边寻访古玩的闲散客人,被店内干净雅致、又飘着淡淡食物甜香的环境所吸引,进来看看。
姜芷早有心理准备。她将前堂的展示柜布置得清爽诱人:玻璃罩下,奶香梅花糕洁白如玉,点缀着点点红梅(枸杞);椒盐芝麻小烧饼金黄酥脆,层层起酥;驴打滚裹着细腻的黄豆粉,截面露出诱人的黑糖流心;鸡蛋糕蓬松柔软,蛋香扑鼻。旁边几个大小不一的青花瓷罐,贴着红纸标签,写着“八宝酱菜”、“糖醋嫩姜”、“麻辣萝卜丁”。所有样品,皆用小碟盛放少许,供客人免费品尝。
起初进来的客人,多是出于好奇尝一两口,随即眼睛一亮。点心的清甜不腻,酱菜的爽口开胃,与常见的油腻糕点和齁咸酱菜截然不同。有人便试探着买上两个梅花糕,或一小碟酱菜带走。姜芷定价适中,比街边摊略高,但远低于大酒楼,且用料实在,味道上乘,让这些尝过味道的客人,渐渐觉得物有所值。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上门宴席的老主顾们得知消息之后。
李府周夫人身边的嬷嬷,受夫人嘱托,特意来“贺喜”,并订购了一批精致的点心和酱菜,说是夫人要用于招待几位来赏花的闺中密友。周府那边也闻讯而来,除了订购,周夫人还让人送来一副自己手书的“味香客至”小条幅,让姜芷挂在店内,既显雅趣,更是无声的广告。
刘太太虽未亲至,也派周管事送来了贺礼,并带来了刘府几位相熟人家的订单——都是之前通过刘府请过姜芷上门办宴,或是品尝过刘太太赠送的点心的人家。这些人家或遣仆役,或由女眷亲自乘着小轿前来,一时间,原本冷清的后巷小铺,竟也断续有了几分人气。
这些客人,消费能力远非普通百姓可比。她们不仅购买现成的点心酱菜,更对姜芷接预定小宴的招牌感兴趣。姜芷早有准备,印制了简单的单页,上面是“同心食铺”的介绍、主营项目(精致小食、酱菜、预定家宴、节庆点心等),以及几款经典点心和家宴套餐的示例与大致价格区间。单页设计得素雅,文字简洁明了,由赵重山执笔,姜芷口述,董师傅帮忙润色过,颇有些文墨气息,很对这类客人的胃口。
很快,“文墨街后巷新开了家极雅致干净的小食铺,点心酱菜味道清奇,老板娘便是前阵子在李府、周府做宴席的姜娘子”的消息,便在城南部分官宦、富商家的内宅中悄然传开。尤其是那些注重生活品质、又厌烦了大酒楼嘈杂油腻的女眷,对这样一家定位独特、味道出众、环境清幽的小铺,接受度很高。
生意,便这样不急不缓、却稳稳当当地做了起来。每日准备的各色点心和酱菜,基本能在午后售罄。预定家宴的询问也多了起来,姜芷谨慎挑选,一个月只接两到三单,确保每一单都全力以赴,口碑不倒。
铺子后间狭小,一家五口(算上安平)住着颇为拥挤,但所有人都甘之如饴。陈三和丁顺负责前堂招呼、洒扫、跑腿送货,手脚勤快,态度恭敬,遇到挑剔的客人也能赔着笑脸应对。赵重山每日天不亮便去固定的、信誉好的集市采购最新鲜优质的食材,与姜芷一起在后厨忙碌,或外出送货(尤其是那些不便抛头露面的内宅订单)。姜芷则是核心,把控所有菜品的味道和创新,安排每日出品,应对预定宴席的复杂需求。
生活是忙碌疲惫的,但看着每日的流水,看着那“同心”牌匾下渐渐积累起的熟客和好评,每个人的心头都充满了希望与干劲。甚至连安平,似乎也感受到家里的忙碌与生机,除了偶尔需要人照看,大多时候不哭不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大人们进进出出,成了铺子里最受客人们喜爱的小小“吉祥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同心食铺”的悄然兴起,或许在偌大的京城微不足道,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格外刺目。
这一日,午后,最后几块鸡蛋糕也被一位熟客买走。姜芷正在后厨清点明日需补的物料,前堂忽然传来一阵略高的、带着不满的说话声,还有一个女子尖利的嗓音。
姜芷擦了擦手,掀开布帘走到前堂。只见柜台前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三十许的妇人,穿着一身簇新的玫红色绸缎褙子,满头珠翠,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点得猩红,此刻正柳眉倒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柜台里略显局促的丁顺,声音又尖又急:“……什么叫卖完了?这才什么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呢!我家小姐特意打发我来买你们这的‘奶香梅花糕’,说是李府周夫人极力推荐的,这大老远跑过来,你告诉我卖完了?你们这店是怎么做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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