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瓌顿了顿,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森然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命...‘执法都’...即刻秘密包围谢彦章及其‘跳荡营’营寨!弓弩上弦,刀出鞘!没有本将军手令,胆敢踏出营门一步者...格杀勿论!”
参军浑身一颤,知道贺瓌杀心已炽,再无转圜余地。他踉跄着退出帅帐,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帅帐内,只剩下贺瓌一人。烛火跳动,在他阴鸷扭曲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再次拿起那张薄薄的绢书,对着烛火,死死盯着那熟悉的、此刻却如同毒蛇般狰狞的笔迹,尤其是那三个字——“谢彦章”。
信任的基石早已化为齑粉,猜忌的毒焰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这封来自河滩泥泞、以蜡封缄、署着叛将大名的密信,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梁军援兵的心脏。风暴,即将来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位骁勇善战、却因桀骜不驯而招致杀身之祸的骑将——谢彦章。
梁军大营深处,那座被“执法都”精兵层层包围的营帐静得可怕。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下渗入骨髓的黑暗。浓重的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混合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谢彦章的头颅被盛放在一个粗粝的木盘里,脖颈断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痂块。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中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怒与困惑——这位叱咤沙场的猛将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的一腔赤胆忠心,为何会换来如此下场。
行刑的亲卫统领双手捧着木盘,步履沉重地走向中军帅帐。掀开帐帘的瞬间,烛火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贺瓌端坐在帅案之后,摇曳的烛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那神情中既有除去心腹大患的快意,又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更深的不安。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挂出去…挂在辕门最高处!让三军将士…都看看通敌叛国者的下场!”
当谢彦章那血淋淋的头颅被高高悬挂在梁军中军营寨的辕门旗杆上时,整个援兵序列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的死水,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惊骇!恐惧!愤怒!猜忌!各种情绪在士兵们心中疯狂交织、发酵。
“谢将军…死了?”
“被贺将军…处决了?!”
“叛国?通敌?怎么可能!”
“天啊…那可是谢将军啊…”
“听说…是搜到了他和阎宝的蜡书密信…”
“蜡书?这…这…”
低沉的议论声如同瘟疫般在营寨的每一个角落蔓延。谢彦章麾下的“跳荡铁骑”营寨,更是如同炸开了锅!这些跟随谢彦章出生入死的悍卒,看着辕门上那颗熟悉而狰狞的头颅,先是死一般的沉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悲愤和怒吼!
“将军——!”
“贺瓌老贼!你陷害忠良!”
“凭什么!凭什么杀谢将军!”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为将军报仇!”
愤怒的骑兵们开始冲击营门,试图冲破“执法都”的包围。刀剑出鞘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弓弦绷紧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冲突一触即发,整个梁军大营瞬间陷入混乱与分裂的边缘。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此刻因猜忌与恐惧而剑拔弩张。贺瓌的将令在谢彦章旧部中彻底失去了威信,军心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彻底散了。
就在谢彦章人头悬上辕门的同一时刻,杨刘城外的后唐主帐内,阎宝接到了细作传来的密报。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鹞折首悬,梁营乱,瓌震怒。”
阎宝捏着纸条站在巨大的舆图前,久久不语。烛光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朱守殷、李珂、梁从喜等心腹大将屏息凝神地侍立两侧,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条和阎宝深不可测的背影上。
“成了。”良久,阎宝缓缓转过身,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力量。他目光扫过诸将,“贺瓌…果然中计。谢彦章…死了。”
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随即是更深的敬畏。蜡书离间,借刀杀人!这一计,不仅除掉了梁军最骁勇的骑将,更彻底撕裂了梁军援兵的凝聚力!
“将军神机妙算!”李珂率先抱拳,眼中精光闪烁,“贺瓌自断臂膀,梁军人心离散,战力大损!此时,正是我军…”
“不。”阎宝打断李珂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决绝的弧度,“贺瓌虽蠢,但困兽犹斗。谢彦章之死,非但不会让他退却,反会激起其孤注一掷之心!他必急于寻找我军决战,以求速胜,挽回颜面,震慑军心!”
他猛地指向舆图上杨刘城西南方向一片开阔的河滩地:“此地!‘落雁滩’!背靠黄河故道,地势开阔,利于骑兵驰骋,亦利于…火攻!”
诸将瞬间明白了阎宝的意图,眼中都燃起了兴奋的火焰。
“将军欲…佯退诱敌?” 朱守殷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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