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看到军报上那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王璟若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骤然发黑，一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身形更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侍立一旁的费听拓山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这才没让他栽倒在地。
“师弟！”费听拓山的声音里满是惊惶。
王璟若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手中飘然落地的军报。那寥寥数行字，此刻却仿佛重逾千斤，将他一颗心砸得粉碎。墨迹在纸上晕开，如同泼洒的血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他的心上。
“常……常大哥……灵儿……”谢明君失声喃喃，她抢前一步拾起军报，颤抖着手指再次确认。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她与钟宝灵情同姐妹，常春更是王璟若过命的兄弟，是沙场上可以托付后背的同袍！此刻她眼前一阵发黑，仿佛又看到了常春那豪爽的笑容，听到了钟宝灵温婉关切的话语，还有常安那孩子稚嫩的呼唤“谢姨”……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身子一软，便向后倒去。
托云见状，连忙起身将她扶住，急声唤道：“姨娘！”
“啊！”王璟若此时猛地怒吼一声，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大哥勇冠三军，剑州城坚，岂会轻易陷落？拜火教……又是拜火教！”他一把抓住托云的肩膀，力道之大，令托云都痛得面色一紧。
“传递消息的人还说了什么？还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安儿呢？杜厚朴呢？！”王璟若连声追问，谢明君也悠悠醒转过来，二人齐齐望向托云。
“回……回师傅，”托云忍着痛，颤声道，“传递消息的是利州的兄弟，弟子当时正在兴州，当时那兄弟一路疾行，路上又要躲避追兵，消息探听不多，只反复说……城破了，常师伯战死了，钟姨也……杜伯伯和安儿……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王璟若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了冰冷的兵器架上。他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脑海中浮现出与常春并肩作战的无数画面——晋阳平叛时的默契，胡柳陂失利时的相互扶持，灭梁战役中的酣畅淋漓……还有钟宝灵不顾自身安危，在伤兵营中忙碌的身影。他们是他最亲近的兄弟和家人！如今却……
“康延孝！拜火教！”王璟若猛地睁开眼，眸中已是血红一片，滔天的杀意与悲愤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王璟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谢明君扑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声音哽咽破碎：“夫君……常大哥和宝灵姐姐……还有安儿，他才九岁啊……”她泣不成声，那平日里指挥若定、战场上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此刻也只是一个痛失挚友亲人的脆弱女子。
府中的下人早已被惊动，远远地看着主人夫妇悲痛欲绝的模样，无不面露戚容，低头垂泪。整个府中，瞬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与阴霾笼罩。
就在这时，府门外再次传来喧哗，似乎有争执和哭喊声。
“让我进去！我要见大人！”一个嘶哑、熟悉，却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门墙。
王璟若和谢明君同时一震！那是杜厚朴的声音！
“快！让他进来！”王璟若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府门轰然洞开，只见一个身影如同从血污和泥泞中爬出的厉鬼，踉跄着冲了进来。正是杜厚朴！他身上的粗布袍子破烂不堪，沾满了暗褐色的血渍和泥浆，脸上纵横交错的不仅是泥污，还有未干的泪痕和新旧交叠的伤痕。他背上，用布带牢牢固定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正是常安！
孩子的小脸脏兮兮的，眼神充满了惊惧，紧紧闭着嘴巴，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反应。
“大人！夫人！厚朴……厚朴无能啊！”杜厚朴看到王璟若和谢明君，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像个孩子般放声痛哭，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常将军……钟夫人……他们……他们殉国了！剑州……剑州没了！山魈兄弟……他也……为了护着我们突围……没了！”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巨大的悲痛和连日逃亡的艰辛，让他的精神几近崩溃。
王璟若和谢明君快步上前。谢明君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地从杜厚朴背上解下常安，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那小小的身体冰冷而剧烈的颤抖，她的心如同刀绞一般。
“安儿！安儿！别怕，谢姨在，谢姨在这里……”她一遍遍地抚摸着孩子的后背，泪水滴落在常安脏乱的头发上。
常安似乎辨认出了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僵硬的身体微微松动，他抬起头，看着谢明君，又看了看一旁脸色铁青、眼中含泪的王璟若，小嘴瘪了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积压了许久的恐惧、悲伤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叔父……谢姨……爹爹……娘亲……他们……他们不要安儿了……好多血……好多坏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王璟若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常安的头，喉咙哽咽，半晌才挤出声音：“安儿乖，爹爹和娘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叔父和谢姨就是你的爹娘，这里就是你的家。”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转向依旧跪地痛哭的杜厚朴，沉声道：“老杜，起来！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威严，那是属于当年广胜军都指挥使的威仪，他必须弄清楚兄弟殉国的每一个细节！
杜厚朴在仆役的搀扶下挣扎起身，一边抹着纵横的涕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从康延孝突然叛乱围城，到常春如何指挥若定、浴血守城；从拜火教高手郑三率众夜袭，到常春力战重伤；从钟宝灵如何托孤，到他与山魈、孤狼、夜枭、岩羊几名雪狼卫如何杀出重围；从老鸦涧遭遇叛军追兵，到鬼见愁石林山魈引爆雷火弹与敌同尽……每一段叙述，都浸透着血与火，充满了惨烈与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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