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孙伯眼中,这孩子……不简单。
尤其是她的城府。
她来找自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了解云镜峰以及玄霄真人的过去,但她却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以酒为媒,拉近关系,再缓缓图之,这份心智,当真是九岁孩童所拥有的?
且她找上自己的原因也不难猜测,毕竟自己并未掩饰对于玄霄真人的敬仰,且玄霄真人对我有恩情,我是最有可能给予她帮助的人。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直接消费这份恩情,而是选择用她自己的方式,延续友谊。
这孩子啊……
孙伯眼中的欣赏愈发浓厚,因为他在江见秋的身上,看到了复兴云镜峰的希望。
没有点破她的小心思,孙伯沾着酒水的手指在桌面勾画,灵力凝成九宫星图:“月墟宗分八峰九殿,天枢峰主掌宗门事务,丹鼎峰专司炼丹,器修峰锻造法宝,御兽峰驯养灵兽,问道峰传授功法,百花峰培育灵植,紫宵剑峰主修剑法,云镜峰……”
他指尖在代表云镜峰的星位上顿了顿:“曾主修炼器与符阵,乃是门内最强之峰。”
冰酒在青瓷盏中泛起涟漪,映出江见秋若有所思的脸。
她想起灵兽坊那截焦黑的青鸾尾羽,状似无意地问道:“如今云镜峰还炼器么?”
“自上任峰主素华仙子道消,清雪仙子便再未触碰过炼器材料与阵法图谱,云镜峰自此失了气象。”
孙伯突然捏碎酒盏,眼中中若有若无的流露出痛苦之色:“当年魔灾焚毁云镜峰地火脉,素华峰主为镇压邪祟,将本命真火永封寒潭之下,云镜三仙死的死、伤的伤,自此以后……”
江见秋摩挲着冰魄草种子,思绪飘到了灵兽坊中重伤未愈的青鸾鸟身上,似乎那恐怖的灼烧,也有了眉目。
“孙伯,当年云镜峰,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孙伯主动说起了从前的事情,江见秋也顺水推舟,问出了自己前来的真正目的。
孙伯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老夫身份低微,所知有限,但既然小友问及,老夫便将我知晓之事,一一告知于你。”
孙伯重新取出酒盏,为自己斟满一杯,放在鼻间轻嗅,却并未将其送入嘴中:“云镜峰鼎盛之时,金阙玉阶映霞光,九重星斗皆垂芒!峰主素华仙子修为通天,纵是宗主亦要退避三舍,乃真正的天骄!其门下三仙——大弟子清霜剑骨天成;二弟子清雪执器如执道,便是当今器修主座高出她整整一境,当年仍被压上一头;三弟子则擅长丹药之道,名动一时。”
“三仙镇得三十六峰鸦雀无声,纵使东洲论道大会群蛟争珠,云镜弟子仍不负宗门期望,闯出赫赫威名!”
孙伯指尖蘸酒,在桌面绘出三朵冰莲:“东洲大比那日,清霜剑引天河倒悬;清雪掌中九转天光鼎赤炎焚空,越境镇压金丹群雄;清露化清丹化尽万毒谷千年瘴疠。云镜峰剑器丹三绝同辉,月墟宗威名撼动东洲!”
孙伯举盏过眉,酒光映得须发皆赤,仿若又见当年三色玄光贯九霄之盛景。
恍惚间,江见秋似乎都能看到:素华仙子广袖飘摇立于云端,三千青鸾衔着炼器材料穿梭云海,各峰弟子仰望云镜峰时眼中皆是敬畏。
“变故生于立冬那日。”
孙伯突然捏碎冰莲,酒雾凝成漆黑魔焰:“那日,云镜骤现封山禁制!地火脉裂渊三千丈,九幽魔气如孽龙腾空。素华携三徒结阵镇守,却见妖潮自虚空漫卷而出,竟有合体境大妖出手偷袭!”
孙伯指节捏得酒盏咯吱作响,盏中琼浆泛起猩红涟漪,恍若倒映着当年焚天烈焰里崩碎的山门玉匾。
江见秋袖中的青虹突然哀鸣,从母亲处继承而来的记忆,顺着额头处冰花传递而来。
遮天蔽日的魔鸦撕碎青鸾群,清霜仙子本命灵剑折断溅起血花,在雪地上烫出焦黑的洞。
“峰主将清雪仙子推出炼器室,自己启动了冰封大阵。”
孙伯的双目泛起血丝:“等宗门高手赶到时,云镜峰已成冰火炼狱,地火裹着魔气冲天而起,寒潭水却结成了永冻的棺材。”
酒液在桌面凝成惨烈画面:玄霄跪在冰棺前,十指扣进冻土抓得血肉模糊。
她怀中抱着半截焦黑的青鸾翅,身后是师尊与师姐支离破碎的本命法宝。
“后来呢?”
“清雪仙子将自己封在寒潭三年,潭底魔气化作利刃,削去了她百年修为。”
“自那之后,清雪仙子性情大变,更名为玄霄真人,开始追查云镜峰变故原因。”
江见秋静静地听着孙伯的讲述,没有开口打断。
但她也没有完全相信,毕竟孙伯在宗门内确实身份低微,无法接触最真实的消息,说不定讲述的这些,很多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可江见秋知道,即便有所出入,但大致的方向,应该不会出错。
毕竟,那青鸾雏鸟、门内弟子反应,还有那平日修炼的寒潭,都在默默诉说着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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