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痉挛和咳嗽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次肺叶的抽搐,都牵扯着近乎僵死的经脉和脏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喷出的污血和冰碴在身前的地面上凝结成一片暗红与灰白交织的、散发着腐朽寒气的污迹。
但痛苦,此刻却成了最真实的锚点。
它告诉她,她还活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这缕飘摇欲散的神魂,依然顽强地扎根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
眉心深处的混沌微光,如同饥渴了万年的旅人,疯狂地吞噬着幽冥禁地无处不在的阴寒死气。这些对寻常生灵如同剧毒的能量,在混沌灵体本能的转化下,被强行剥离出最本源的一丝丝“存在之力”,修补着近乎干涸的经脉,温养着沉寂萎缩的丹田,甚至开始一丝丝地浸润那布满裂痕、近乎枯竭的神魂。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粗糙的砂纸打磨着锈蚀的刀刃。但每一点细微的修复,都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存在感”。
当最后一次剧烈的咳嗽终于平息,云舒瘫软在冰冷的岩壁上,只剩下粗重而艰难的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污,浸透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带来粘腻冰凉的触感。
她没有立刻起身,甚至没有力气移动分毫。只是艰难地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岩缝外那片被扭曲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上。
脑海中,末世废墟的景象,那块简陋的墓碑,墓碑上歪斜却执拗的字迹,墓碑后冰冷的NR窥视……如同走马灯般,一遍遍回放。
“队长林云舒长眠于此,与她守护的一切同在。”
“穿过死亡,并非终结。”
“背负过往,方见黎明。”
“——幸存者们,于废墟中守望。”
还有那几样“新鲜”的祭品,生锈的罐头,擦拭干净的手枪,手工拗成的金属花……以及基座缝隙里那些破碎却惊心动魄的留言。
“……我们没忘……”
“……东区还有幸存者……在抵抗……”
“……‘方舟’……可能是陷阱……”
“……小心……NR……”
最后,是那道冰冷、非人、充满恶意的扫描和吸扯之力。
信息庞杂,冲击强烈。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被愧疚淹没,没有被恐惧攫住,也没有被心魔趁机拖入更深的混乱。
剧痛过后,是异样的清明。
她的思绪,如同被湍急洪水冲刷过的河床,虽然依旧遍布伤痕,却露出了底下最坚硬的基石。
小鹿泣血的质问,再次在心底响起:“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为什么?
她曾经无法回答,只能被愧疚折磨。
但现在,她看着脑海中那块末世废墟上的墓碑,看着那些仍在抵抗、仍在“守望”的未知幸存者留下的痕迹。
也许……活下来,本身就不需要“为什么”。
它不是一个需要辩护的“罪过”,也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幸运”。
它只是一个……事实。
一个冰冷、坚硬、不容辩驳的事实。
就像末世那场毁灭一切的爆炸,就像战友们的相继牺牲,就像穿越到此界的茫然无措,就像一路走来的艰难险阻,就像云城的建立与离别,就像老枪(此世)最后的自爆,就像掌心血痕带来的恐惧,就像差点挥向无辜者的那一剑……
这一切,都是事实。
无法改变,无法回避,无法用“如果”来涂抹。
她活下来了。
带着逝者的鲜血与期望,带着背叛的伤痕与警示,带着无辜者的怨念与反噬,也带着……仍在两个世界某个角落挣扎、抵抗、守望的人们的,微弱的连接与期待。
活下来,不是为了沉湎于过去的错误与痛苦,不是为了在愧疚中自我毁灭,更不是为了变成自己曾经憎恶的样子。
活下来,仅仅意味着——还有可能。
有可能去弥补(哪怕永远无法完全弥补)过错。
有可能去守护还能守护的东西。
有可能去斩断制造悲剧的根源。
有可能去探寻未尽的真相。
有可能……让“林云舒”这个名字,在绝望的废墟和荆棘的前路上,不仅仅代表着“死亡”和“离去”,还能成为一点点微弱的、但真实存在的——“希望”的象征。
就像那块墓碑。
它矗立在废墟中,诉说着死亡与终结。但那些前来祭奠、留下信息、仍在抵抗的“幸存者们”,却赋予了它截然不同的意义——它成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坐标,成了不甘湮灭的证明,成了在绝望中依旧咬牙“守望”的精神图腾。
而她,林云舒,这个墓碑名义上的主人,这个在两个世界都背负着沉重因果的“幸存者”,她的“活着”,本身不也是如此吗?
一具行走的墓碑,一段未完结的故事,一个仍在进行的……“守望”。
心魔幻化的小鹿,流着血泪,尖声质问:“你活着的每一天……踩着我们的尸骨,享受着我们用命换来的‘新生’……你不会做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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