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钢管上的焊痕与未冷的暖意
法院的证据室里弥漫着铁锈与机油的混合气味,赵桐权推开2027-刑字第034号卷宗时,一张皱巴巴的领料单从夹页滑落。单子上的“无缝钢管Φ50×3m”字样被油污浸染,领料人签名处的“马铁军”三个字,笔画边缘还粘着细碎的铁屑——正如照片里那个蹲在废品站前的男人,深蓝色工装裤膝盖处打着补丁,手里攥着把角磨机,脚边堆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管,管身上的焊痕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倔强的工整。
“再审开庭。”法槌落下时,被告席上的男人缓缓站起。马铁军的左手缠着层厚厚的纱布,袖口露出半截钢板固定的小臂——赵桐权认得这伤,去年在他的修车铺见到时,他正用右手吃力地拧着螺丝,说“是前阵子帮学校焊铁架时被钢管砸的”,而那批钢管,正是卷宗里认定为“盗窃所得”的物资。
“被告人马铁军,2027年因‘盗窃工地钢管’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赵桐权的声音在庭内回荡,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证物台上,那几根被封存的钢管静静躺着,管身的锈迹下隐约可见“基建三队”的红色喷漆,而靠近管口的位置,有圈新焊的加固环,焊痕处的铁水凝固成不规则的瘤状,像只笨拙的手掌护着管口,“你坚持说这些钢管是‘工地废料堆里捡的’,有证据吗?”
马铁军将角磨机放在膝头,金属外壳与木椅碰撞发出沉闷的响。“是王队长默许的。”他的声音带着焊接时吸入烟尘的沙哑,像被砂纸反复打磨的钢管,“2027年3月,城东工地拆迁,基建三队的王队长说‘这些短头钢管没用了,扔了也是占地方,你要是能用就拉走’。我拉回来后,截掉锈蚀的部分,焊上加固环,正好给镇小学焊篮球架——怎么就成了盗窃?”
原告席上的工地负责人冷笑一声,甩出份物资盘点表:“我们3月15日的盘点记录显示,丢失的Φ50钢管共20根,长度均为6米,与马铁军焊的篮球架钢管长度吻合!有工人看见他3月14日夜里开着三轮车进了工地,不是他偷的是谁?”
马铁军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像钢管上的裂纹:“那是去拉废料!”他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笔记本,某一页贴着张纸条,上面是王队长潦草的字迹:“同意马师傅拉走短头钢管,作公益用途——王建军”,落款日期是2027年3月12日,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钢管示意图,标注着“长度≤2m”。“王队长说长钢管还有用,让我只捡截下来的短头,我拉的都是1.5米左右的废料,哪来的6米长钢管?”
笔记本里还夹着几张照片,是用手机拍的工地废料堆:十几根短头钢管斜插在建筑垃圾里,锈迹斑斑,管口处还有明显的切割痕迹,其中几根的管壁上,能看到与证物台上相同的“基建三队”喷漆残留。“这些照片是3月12日拍的,”马铁军指着照片,“当时王队长就在旁边,他说‘这些短头卖废品不值钱,你拿去给孩子们做点东西,比扔了强’。”
赵桐权示意法警调取王建军的证词。这位已退休的老队长在电话里声音哽咽:“我确实让马师傅拉了,那些钢管是打桩时截下来的废头,弯曲变形,根本没法再用。当时工地忙,没来得及补手续,没想到后来换了新负责人,就把这事捅成了盗窃……马师傅是好人啊,前年还给我们工地焊过防汛的铁架子,一分钱没收。”
负责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慌忙翻找卷宗:“就算有王队长的纸条,他也没办理正规的废料处理手续!私自拉走工地物资,就是盗窃!更何况他把钢管改头换面,明显是想掩盖罪证!”
“改头换面是为了安全!”马铁军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角磨机的电源线都在发抖,“那些短头钢管管口锋利,我焊加固环是为了包边,免得孩子们碰伤;截掉锈蚀的部分,是怕承重时断裂——篮球架用了半年,没出过一点问题,镇小学的老师和学生都能作证!”他从笔记本里抽出张奖状,是镇小学颁发的“爱心志愿者”证书,上面写着“马铁军同志为我校捐赠篮球架、单杠等体育器材,特颁此证”,落款日期是2027年4月,正是钢管被“盗”后的一个月。
法庭侧门被推开,十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涌进来,每人手里都举着张画,画上是崭新的篮球架,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马叔叔的钢管最结实”。领头的男孩举着个变形的钢管头:“这是马叔叔从废料堆里捡出来的,他说‘锈铁也能发光’!”
赵桐权看着那个钢管头,管壁上的锈蚀痕迹与证物台上的钢管完全一致,管口处还留着马铁军特意磨平的圆角。他想起重生前在镇小学见到的场景:马铁军单膝跪在篮球架下,用右手(左手还打着石膏)拧着螺丝,阳光照在他汗湿的脊梁上,钢管的阴影在地面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臂膀,护着奔跑投篮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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