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的狼烟在北方天际缓缓升腾,像一条狰狞的灰蛇扭曲着爬向高空。那缕烟穿过军府正堂洞开的大门,映入每个人眼中。
死寂被打破了。
李崇山按剑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铠甲鳞片碰撞发出铿锵锐响。他甚至没有再看张御史一眼,目光直接投向堂外,声音沉厚如擂鼓:
“传令!第一营、第三营即刻集结,弓弩手上城墙。第二营、骑兵营随我出城迎敌。”
“是!”堂外有传令官高声应和,脚步声急促远去。
李崇山这才转回头,看向张御史:“张大人,蛮族叩边,军情紧急。今日问案,可否暂止?”
张御史的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慢慢放下手中那卷羊皮地图,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李将军,军情固然紧急,”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慢条斯理的腔调,却比之前更冷,“但问案涉及军律国法,亦非小事。何况……”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陈泥身上:“方才陈队正所言,牵扯重大。什么黑煞门、什么朝中通路,这些骇人听闻之说,若不当堂厘清,恐酿成大患。将军此时离堂,莫非是想避而不谈?”
堂中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李崇山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如何听不出张文远的弦外之音——蛮族入侵来得太巧,巧到像是为这场问案解围。而张文远此刻咬住不放,分明是要坐实“李崇山有意纵容部下、掩盖真相”的嫌疑。
陈泥站在堂下,脊背挺得笔直。他能感觉到身后疤脸等人呼吸变得粗重,那是压抑的怒火。他也看到堂外围观的将士们,许多人的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张大人,”李崇山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北境边军驻守在此,首要职责是御外侮、保疆土。蛮族三千骑兵已过断龙峡,距鹰扬堡不过三十里。若放任他们长驱直入,堡外三个屯田村落、七百余边民,将尽遭屠戮。”
他上前一步,铠甲随动作哗啦作响:“至于问案——陈泥擅离职守是真,但事出有因,且带回重要军情证据。是非曲直,本将自会依军律处置。但此刻,御敌为先。”
“若本官不许呢?”张御史也站了起来,深青官袍在堂中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李将军,你莫忘了,本官是朝廷钦差,持节巡查北境军政。战时,节制之权在你这主帅手中。但问案审断,涉及军纪国法,本官有权要求继续——尤其是,当案情可能牵扯到……”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牵扯到边军将领,是否与某些‘邪教’暗通款曲之时。”
这句话太毒了。
直接将李崇山放到了“可能通敌”的位置上。
堂外围观的将士中爆出一阵压抑的怒喝。有人踏前一步,又被同袍死死拉住。但那种沸腾的怒意,已经像实质的热浪,在初秋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崇山沉默了。
他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陈泥能看到这位统帅侧颈上凸起的青筋——那是极力克制某种冲动的迹象。
若在平时,李崇山有一百种方法让张文远闭嘴。但此刻,蛮族兵临城下,朝廷钦差当着数百将士的面指控主帅通敌。若强行中断问案,张文远一纸奏章递上去,李崇山就是“畏罪避审”;若留下来继续纠缠,城外边民必遭血洗。
这是死局。
就在这时——
“张大人。”
陈泥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堂中的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陈泥向前走了三步,在距离高台五步处站定,抱拳:“卑职有一请。”
张文远眯起眼睛:“说。”
“蛮族来犯,将军必须出城迎敌。这是北境边军的职责,亦是朝廷设立鹰扬堡的本意。”陈泥语速平稳,“但问案之事,确需厘清。卑职斗胆提议——将军可领兵出城御敌,卑职留在堂中,继续接受张大人问询。”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张文远:“如此,军情不误,问案亦不中断。待将军退敌归来,案情如何,证据真伪,自可当面对质。张大人意下如何?”
堂中静了一瞬。
张文远盯着陈泥,仿佛要看穿这个年轻人的心思。片刻后,他忽然笑了:“好胆色。但陈泥,你莫不是想借此拖延?待李将军归来,以军功相抵,便可轻纵你的罪责?”
“卑职不敢。”陈泥道,“卑职只是想问张大人几个问题。”
“哦?”
“第一,”陈泥竖起一根手指,“张大人方才说,这卷羊皮地图上的字迹,您‘似乎认得’?”
张文远脸色微变:“本官何时说过——”
“您虽未明言,但神色有异。”陈泥打断他,“卑职斗胆猜测,这字迹的主人,应是朝中某位大人物的亲信。而那位大人物,很可能与黑煞门有染——否则,如此机密的邪教地图,怎会经由他的手标注路线、书写计划?”
“胡说八道!”张文远厉声道,“单凭字迹相似,就能攀诬朝中重臣?陈泥,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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