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蛋依然昏迷,但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他周围的床板、地面,起伏的幅度增大了,像呼吸般规律。最诡异的是,有几条细小的石脉从他身下的地面延伸出来,像植物的根须,缓缓向四周蔓延。
小铃铛蹲在旁边,用银针小心地刺探那些石脉。银针触及时,石脉会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怎么样?”陈泥问。他肩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清明。
“地气在他体内形成了某种循环。”小铃铛收回银针,眉头紧锁,“这些石脉是地气外溢的产物,它们在……改造周围的环境。我试过用药物疏导,但药力一进入他体内,就会被地气吞噬、同化。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完全属于‘人’的范畴了。”
“有危险吗?”
“不知道。”小铃铛摇头,“我从没见过这种状况。百草峰的医典里记载过‘地脉入体’的案例,但那都是修炼土行功法的修士,主动引导地气淬体。像石蛋这样,被强行塞进地脉泉眼、与某种‘大地元胎’融合的……闻所未闻。”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能感觉到,他的生机很旺盛,甚至比受伤前更旺盛。但那种生机,不属于血肉之躯,而是属于……大地本身。陈大哥,如果石蛋醒来,他可能还是石蛋,也可能……”
“变成别的什么东西。”陈泥接道。
小铃铛点头,眼眶微红。
陈泥拍了拍她的肩,没说话。他走到石蛋床前,看着少年平静的睡脸。石蛋的眉宇间,隐约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厚重感,仿佛承载了山峦的重量。
“他会醒的。”陈泥轻声道,“醒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是石蛋。我们的兄弟。”
话音刚落,石蛋的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但陈泥和小铃铛都看见了。
“石蛋?”小铃铛扑到床边,握住石蛋的手。
那只手很凉,像石头。但手心处,却传来温热的搏动。
石蛋的眼皮又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陌生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变得更深,近乎玄黑,眼底深处隐约有土黄色的微光流转。眼神不再是以前的懵懂、清澈,而是一种沉淀了千万年的沉静,仿佛见证了沧海桑田。
他看向小铃铛,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小……铃铛?”
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未开口,又像是从岩层深处传来。
“是我!”小铃铛眼泪掉下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石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受自己的身体。他慢慢抬起手——那只手的手指关节处,皮肤变成了类似岩石的质地,有细微的纹理。
“我……好像睡了很久。”他说,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在斟酌,“做了很多梦。梦见我在大地深处,听见山川在说话,听见河流在哭泣。梦见……一个很古老的东西,它碎了,碎片洒得到处都是。”
他看向陈泥:“陈大哥。”
陈泥走到床边,蹲下身,平视着石蛋的眼睛:“我在。”
“鬼哭原……后来怎么样了?”石蛋问,“老刀叔呢?其他兄弟呢?”
陈泥顿了顿,将后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石蛋安静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那土黄色的微光,随着讲述忽明忽暗。
当听到老刀断臂、六人战死、二十人失踪时,石蛋闭上了眼睛。
床板下的石脉骤然收缩,又猛地扩张,整个医营的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一下。几个伤员惊慌地看向这边。
“是我……”石蛋睁开眼,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老刀叔不会断臂,兄弟们不会死……”
“不是你的错。”陈泥按住他的肩膀,“是黑煞门。他们要拿你献祭,是老刀、是兄弟们选择了战斗。石蛋,记住他们的牺牲,但不要背他们的债。”
石蛋沉默了很久,久到小铃铛以为他又睡着了。他才缓缓道:“我身体里……多了东西。很重,很古老。它告诉我很多事,关于大地,关于‘污秽’,关于……苍岳之脊。”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地面上一小块青砖无声碎裂,细小的石屑漂浮起来,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微缩的山脉模型——正是羊皮地图上标注的“苍岳之脊”。
“那里是地脉的一个‘锚点’。”石蛋看着掌心的模型,“上古时代,有人在那里设下了封印,镇住了从地脉深处涌出的‘污秽’。但封印松动了。黑煞门想彻底打开它,用‘荒古魔躯’作为钥匙,用‘地脉之子’——也就是我——作为祭品,让某个‘圣主’降临。”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泥和小铃铛心上。
“你能控制这种力量吗?”陈泥问。
石蛋摇头:“它是我,我不是它。我只能……倾听它,借用它一点点。”他握拳,石屑模型散落,“而且每次借用,我都会更靠近‘它’一点。陈大哥,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完全变成‘它’,忘记我是谁,忘记清水镇,忘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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