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圆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体内“蕴魂生肌丸”的药力仍在持续化开,如同温暖的泉水,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与神魂。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敏锐。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停滞已久的修为瓶颈,似乎都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一切,都是主人赐予的。
她蜷缩在清晏殿廊下自己最熟悉的那个阴影角落里,摸着脖子上那枚冰凉的牵机铃。
铃身不再带来刺痛,反而像是一道护身符,提醒着她主人的恩威,也昭示着她被重新接纳的身份。
伤痛未愈,但她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主人交给了她重建情报网的任务,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她必须做得比以往更好。
白日里,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小心翼翼地联络那些散落在京城各处的、尚未暴露的眼线。
过程比她预想的还要艰难,沙蝎宗事件后,京城暗中的风声鹤唳,许多旧日的联络方式都已失效。
她像一只受伤后重新探索领地的猫,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警惕。
身体的疲惫与魂契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微弱气息的波动,让她在入夜后,不自觉地走到了西暖阁附近。
那是安置那个叫招娣的小丫头的地方。
乌圆知道自己不该过来。身为暗探,她应该保持绝对的独立和隐匿。
但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她鬼使神差地停在了西暖阁窗外不远的一棵海棠树下,借着浓密的树影隐藏身形。
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她能看到里面暖黄的灯光。
招娣正坐在一张小杌子上,由一个老嬷嬷陪着,小口小口地吃着晚膳。她穿着干净的棉布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有了点肉,不再是当初在黑水巷见到时那副面黄肌瘦、惊恐万分的模样。
乌圆看着招娣,眼神复杂。
甚至……她们还间接救了彼此的命。
她知道,是这个小丫头的“鼠语”,间接救了她一命。
若非她听到了老鼠们关于“黑烟”和地下的议论,引起了主人的重视,戌影和午影未必能那么及时地找到她被囚禁的地点。
还有是乌圆让慈幼局那位老局丞,得知赵家的境况,求了招娣一命。
她也知道,招娣和她一样,来自最底层。
那个在黑水巷挣扎求生的家庭,那个为了几块铜板就能卖儿卖女的环境,她再熟悉不过。
她们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泥泞和黑暗中挣扎,直到被主人捡了回来,赋予了新的意义。
只是,她是猫,机敏而危险,负责在阴影中穿梭、窥探、撕咬。
而招娣,则是更不起眼的老鼠,能听到地底最细微的动静。
功能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屋内的招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咀嚼的动作,黑亮的眼睛有些不安地望向窗外,正好对上了乌圆隐藏在阴影里的视线。
招娣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认得窗外那个身影,是乌圆姐姐,主人身边那个看起来很厉害、但上次见到时满身是血的姐姐。
她的眼神好锐利,像……像巷子里那些会抓老鼠的大猫。
乌圆见自己被发现了,也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在昏黄的光线与浓稠的黑暗交界处对视着。
招娣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小手攥紧了衣角。
她能感觉到乌圆身上那种属于“同类”,却又更加危险和强大的气息。
乌圆看着她那副受惊小动物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不悦,莫名消散了些。
她想起自己刚被主人带回时,大概也是这般惶恐不安。
她轻轻吸了口气,尽量收敛起自身那属于暗探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对着招娣,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没有笑容,没有任何友好的表示,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颔首动作。
招娣愣住了,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乌圆姐姐……是在跟她打招呼吗?
她不是应该很凶吗?
就在这时,负责照看招娣的老嬷嬷发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树影。
“招娣,看什么呢?快些吃,吃完嬷嬷给你洗漱。”
招娣连忙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心跳却快了几分。
她偷偷抬眼,再看向窗外时,那道玄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乌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暖阁,回到了自己廊下的角落。
她靠着冰冷的廊柱坐下,怀中牵机铃的凉意让她思绪清晰了些。
她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对那个小丫头点头。
或许,只是因为她们都被同一个人掌控着生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证明着那点微末的价值。
都是暗影中的生灵,何必相互惊吓?
几日后,吴怀瑾再次召见招娣进行“听训”。
这一次,招娣在集中精神尝试沟通一只在御膳房附近活动的肥硕老鼠时,因为过度消耗心神,加上那老鼠传递来的、关于庖厨宰杀活鱼的血腥意念冲击,小脸瞬间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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