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吴怀瑾身侧不远处的乌圆，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一动，迅捷而无声地掠上前，在招娣彻底瘫软前，伸手扶住了她瘦小的肩膀。
入手是孩童单薄骨骼的触感，以及一层冰凉的虚汗。
招娣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扶住自己的是乌圆，那双因为恐惧和虚弱而泛着水光的黑亮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无措。
吴怀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在乌圆扶着招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出声。
乌圆接触到主人的视线，心中一凛，立刻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重新垂下头，恢复了影卫应有的恭谨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出手只是错觉。
但招娣却记住了那一扶的力道和……温度。
乌圆姐姐的手，不像看起来那么冷。
吴怀瑾淡淡开口，对招娣道：
“今日到此为止。精神力的锤炼非一日之功，需张弛有度。”
他又对乌圆吩咐道：
“带她下去，让她休息。取一碗温热的牛乳给她。”
“是。”
乌圆低声应道。
她走上前，这次没有搀扶，只是示意招娣跟着她。
招娣怯生生地看了吴怀瑾一眼，见殿下没有反对，这才迈着还有些发软的步子，跟着乌圆走出了书房。
乌圆将她带到西暖阁，吩咐嬷嬷去取牛乳。
她自己则站在门边，看着招娣坐在小杌子上，小口喘着气，脸色依旧不好看。
过了一会儿，嬷嬷端来了温热的牛乳。
招娣看着那碗乳白色的液体，有些拘谨，不敢动。
乌圆沉默了片刻，走过去，端起那碗牛乳，递到招娣面前。
“喝。”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带着惯有的冷淡。
招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牛乳，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和不适。
乌圆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喝。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招娣细微的啜饮声。
直到招娣喝完，将空碗放下，乌圆才转身，准备离开。
“乌圆姐姐……”
招娣细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乌圆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谢谢……”
招娣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乌圆背影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应，径直离开了西暖阁。
回到清晏殿主殿附近，乌圆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缓缓吁出一口气。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扶过招娣肩膀、又端过碗的那只手，眼神有些复杂。
猫和老鼠，天敌般的存在。
但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在同一个主人的阴影笼罩下，似乎……也可以有片刻的、无声的共存。
她摇了摇头，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柔软念头甩开。
她是主人的暗刃，不需要这些无谓的牵绊。她只需要忠诚，只需要完成任务。
她重新隐入阴影，如同真正的夜猫，开始盘算着如何更快、更有效地，为主人织就一张新的、更庞大的情报网。
而西暖阁内，招娣捧着那个还残留着些许余温的空碗，黑亮的眼睛里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懵懂的思索。
乌圆姐姐……好像没有那么可怕。
让她们彼此间既有竞争，又因相似的处境和经历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联结，这更能激发她们的潜力，也更容易掌控。
他需要的，是高效而忠诚的工具。
至于工具之间是互相撕咬，还是抱团取暖，只要不影响最终的使用，他并不在意。
相反，这种复杂的关系，或许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暗影之中，猫与鼠的界限，在生存与忠诚的名义下，悄然发生着细微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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