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眼神干净而坚定:“我在下午两点四十分左右,曾经向张师傅反映过这个情况,并指出那台铣床的声音似乎有异常。张师傅说设备老了,有点声音正常。”
被点名的张师傅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想辩解,但看到老杨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老杨接过记录本,仔细看了看那几行数据。他干了几十年机械,太清楚这些数字背后的含义了——加工精度持续恶化,意味着机床的几何精度或者动态稳定性出了问题。
“两点四十分。”老杨重复了一遍时间点,抬头看向林修远,“你听见声音不对,是什么时候?”
“两点半左右。”林修远回答。
“也就是说,在事故发生前至少四十分钟,就已经有两个实习生——一个从声音判断,一个从数据判断——察觉到了设备异常。”老杨的声音很冷,目光扫过李师傅、张师傅,还有操作工老陈,“而咱们的老师傅们,要么说‘还能用’,要么说‘有点声音正常’。”
没人敢接话。
车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轧钢机的轰鸣还在持续,像是在提醒所有人:这里是工厂,每一个疏忽都可能付出代价。
老杨把记录本还给苏嫣然,看向她和林修远:“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林修远,机械三班。”
“苏嫣然,同班。”
“好,我记住了。”老杨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今天多亏了你们的警觉。虽然事故还是发生了,但至少让我们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儿,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在车间里,不管是谁,只要觉得设备有问题,安全有隐患,可以直接来找我。生产任务重要,但安全更重要——人比设备金贵,这个道理都给我记牢了!”
最后这句话,他是对着所有工人说的,声音陡然提高。
“是!”工人们齐声应道。
老杨摆摆手:“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李建国,你带人把这台铣床彻底检修,不修好不许复工。王师傅,这两个实习生您多费心带带,是块好料子。”
“放心。”王师傅点头。
人群渐渐散开。工人们回到各自的岗位,但议论声还在继续。不少人看向林修远和苏嫣然的眼神都变了——从看“学生娃”变成了带着些许佩服的审视。
张伟和他那几个跟班站在不远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本来等着看林修远出丑——一个实习生瞎掺和老师傅的事,肯定要被训。谁知道结果完全相反。
“狗屎运。”张伟低声骂了句,转身走了。
许大茂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靠在车间立柱旁,手里夹着根没点的烟,眼睛在林修远和苏嫣然身上来回转悠,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林修远没理会这些目光。他走到那台损坏的铣床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丝杠螺母的损坏情况。
苏嫣然也走了过来,在他旁边蹲下。两人看着那松脱的螺栓,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苏嫣然忽然轻声说。
林修远转头看她:“谢什么?”
“谢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苏嫣然的目光落在那报废的工件上,“如果不是王师傅和你站出来,主任可能不会这么重视。我说数据异常,张师傅根本不当回事。”
“你也帮了我。”林修远说,“你的数据记录,证明了设备问题不是偶然的,而是持续恶化的过程。这比单纯听声音更有说服力。”
苏嫣然摇摇头:“可最先发现问题的是你。我是在听到异常声音后,才去查数据的。”她顿了顿,看着林修远,“你的耳朵……怎么练的?”
这个问题很自然,但林修远心里微微一凛。
“从小听机床声音听惯了。”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爸干活时,我常在旁边看。时间长了,什么声音正常,什么声音不对,大概能分辨出来。”
这个解释说得通。苏嫣然点点头,没再追问。她站起身,拍了拍工装上的灰:“我得回质检台了,还有一批工件要检。”
“嗯。”
苏嫣然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王师傅刚才说,是你先听见声音不对的。但我知道,他那时候正全神贯注教你车床,不太可能分心去听远处的铣床。”
她顿了顿,眼睛看着林修远:“所以,是你提醒了王师傅,对吗?”
林修远沉默了两秒,点头。
“我就知道。”苏嫣然轻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林修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质检台后。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更敏锐。
王师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走,继续学车床去。”
“好。”
回到车床旁,王师傅重新启动设备,卡盘再次旋转起来。但他没有立刻开始教学,而是关掉车床,转过身看着林修远。
“小子,你跟我说实话。”王师傅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你真是两点半就听出那台铣床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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