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文字:“比如这里,关于锥面密封的经验。我父亲写道:‘平面密封易磨损,锥面密封寿命长’。在设计泵体密封时,我参考了这个建议。”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几个工程师凑过去看那些笔记,频频点头。李科长拿起苏嫣然的设计草稿本,一页页翻看,眼神越来越亮。
“这些笔记,”郑组长沉吟道,“能证明设计过程,但不能完全排除抄袭的可能。”
“我能证明。”王师傅忽然开口。他坐在靠墙的位置,一直没说话,此刻站起身,走到桌前。
“我是第三车间的八级钳工,负责抽水机的试制。”王师傅的声音洪亮,“从拿到图纸到做出样机,每一步我都盯着。图纸上的每一个尺寸,每一个结构,我都亲手量过,亲手做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这是试制过程中的修改记录。图纸在试制时做了十三处小修改——不是设计错误,是加工工艺的优化。比如这个轴承座的安装方式,图纸上是整体结构,但加工时发现分体式更经济,我们改了,林修远当场重新计算了强度,确认可行。”
他把纸推到郑组长面前:“如果是抄袭现成的设计,能这么灵活地根据加工条件做修改?能当场重新计算?”
郑组长看着那张修改记录,又看看桌上的笔记,沉默了。
“第二个问题,”他转换话题,“署名问题。苏嫣然同学,你在设计中具体做了什么?”
苏嫣然站起身。她没有看调查组,而是看向林修远,然后转回头。
“我做了三件事。”她说得很慢,但很清晰,“第一,提出使用建议。我从小在纺织厂家属院长大,见过工人怎么操作机器,知道什么是‘好用’,什么是‘难用’。在设计抽水机时,我把这些观察变成了具体建议。”
“第二,记录和整理。设计过程中的每一次讨论,每一个想法,我都记录下来。这些记录帮助理清思路,也留下了完整的过程证据。”
“第三,”她顿了顿,“提供实际经验。我父亲的维修笔记,虽然只是个人经验,但都是实践中总结的宝贵知识。在设计时,我们参考了这些经验。”
她看向技术科的李科长:“李科长,在技术科评审图纸时,您问过我几个关于使用便利性的问题。我当时能回答出来,就是因为这些建议是我亲自提出的,每一个我都思考过为什么、怎么做。”
李科长点点头:“我记得。你回答得很清楚。”
“所以,”苏嫣然转向郑组长,“我认为我的署名是合理的。不是照顾,不是客套,而是对实际贡献的认可。”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窗外的天色更暗了,似乎真的开始飘雪。
“第三个问题,”郑组长的声音低沉了些,“生活作风问题。匿名信说,你们关系不正当,署名是为了讨好女同学。”
这个问题像一块冰扔进房间,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修远正要开口,苏嫣然抢先一步:“这个问题,我能回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和林修远同学,是正常的同学关系。我们因为设计抽水机而合作,因为合作而相互了解。我们讨论技术,交流想法,但仅限于此。”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坚定:“在设计过程中,我们也有过分歧。比如手柄的调节方式,我建议用插销,他最初设计的是螺纹调节。我们争论过,最后他接受了我的建议,不是因为讨好,而是因为我的理由更充分——插销更简单,更可靠。”
“再比如注油管的位置,我认为应该延伸,他觉得会增加成本。我们计算了成本增加的比例,讨论了便利性提升的价值,最后他同意了,不是妥协,而是理性的选择。”
苏嫣然看向调查组,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我们关系不正当,他会这么认真地和我争论吗?会这么较真地计算每一个细节吗?”
她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雪花打在玻璃上的细微声响。
林修远站起身。他走到苏嫣然身边,没有看她,而是面向调查组。
“郑组长,各位领导,”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和苏嫣然同学的关系,就像她说的,是同学,是合作者。我们因为共同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而认识,因为彼此尊重对方的意见而合作。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至于匿名信说的‘讨好’,我想请问,如果我要讨好一个女同学,为什么不选更容易的方式?为什么要花一个月时间画图,要反复计算修改,要通过技术科评审,要等着厂里试制?这世上,有这么麻烦的‘讨好’吗?”
最后这句话问得很轻,但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会议室里,有人轻轻点头,有人若有所思。技术科的张工忽然开口:“郑组长,我是参与图纸评审的。从专业角度说,这份设计完整、合理,考虑周全。如果是抄袭,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完善。而且,苏嫣然同学提出的那些使用建议,确实是设计中的亮点——这些亮点,不是抄袭能抄来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