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源呢?”林建国追问,“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拿货?”
“这个,我有门路。”林修远没说太细,“叔,您还记得我之前去南方……‘学习交流’的那几次吗?”
林建军想起来了。前两年,林修远确实以“学习先进医疗技术”为名,去过几次广州、深圳。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明白了——那几次,恐怕不只是学医那么简单。
“至于销路,”林修远继续说,“我也不摆摊,不张扬。通过熟人介绍,单位内部消化。现在大家工资涨了,手里有点闲钱,都想改善生活。一台收音机,一块电子表,不贵,但能让人高兴好一阵子。”
他说得很实在,没有夸夸其谈,就像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平常。
林建国和弟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不只是个子长高了,是心里有谱,眼里有路。
“那……风险呢?”李秀兰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修远,妈不懂那些大道理,妈就担心……这要是政策又变了,或者……或者赔了钱……”
“妈,您放心。”林修远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操劳,粗糙,但温暖。“政策不会往回变了。这十年,国家吃了太多亏,走了太多弯路,现在要回头走正路,只会越来越开,不会越来越紧。”
他顿了顿,声音更柔了些:“至于赔钱……我算过,就算最坏的情况,把我攒的钱全赔进去,咱们家还有爸的工资,还有我在胡同里行医的收入,饿不着,冻不着。但如果不试试,咱们可能就错过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机会。”
这话说得李秀兰眼圈红了。她反手握住儿子的手,紧紧攥着,像攥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林晓月在旁边忽然说:“哥,我支持你!我们老师说了,现在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哥你有本事,就该干点大事!”
童言无忌,但说得在理。
林建国和林建军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些。
“修远,”林建军正色道,“叔也支持你。不过有几点,你得记住。”
“叔,您说。”
“第一,合法合规。政策没明确允许的,宁可慢一步,也别踩红线。第二,低调务实。赚钱不张扬,惹眼的事不做。第三,”他深深看了侄子一眼,“留好后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一家人安安稳稳的。”
林修远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林建国端起茶杯,这次真的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但他觉得,心里那点犹豫和担忧,也跟着这口凉茶,一起咽了下去。
“修远,”他看着儿子,眼神里有骄傲,有期待,也有一个父亲对儿子即将远行的不舍,“既然你想好了,爸支持你。但有一条——无论做什么,别忘了根本。咱们林家人,不坑人,不骗人,赚该赚的钱,做该做的事。”
“嗯。”林修远应得很用力。
炉火噼啪作响,水壶里的水开了,白汽顶得壶盖轻轻跳动。
李秀兰起身去灌暖水瓶,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心思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里。林晓月帮着母亲收拾桌子,把没吃完的枣糕用油纸包好,收进柜子。
林建军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雨停了,云层裂开缝隙,露出几颗稀疏的星子。
“修远,”他背对着大家,声音有些感慨,“你知道吗,叔有时候觉得,你……不像个十七岁的孩子。”
林修远没说话。
“你太稳了,太有主意了。”林建军转过身,看着侄子,“但这也许是好事。这个时代,需要敢想敢干的人。你既然看到了机会,就大胆去干。叔在体制里,有些事帮不上大忙,但保个平安,递个消息,还是能做到的。”
“谢谢叔。”林修远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这不是客套,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这十年,如果没有叔叔在暗中的维护,林家不可能这么安稳地走过来。
夜深了。
林建军先走了,他明天还要上班。林晓月做完作业,也去睡了。堂屋里只剩下林建国、李秀兰和林修远三口人。
炉火渐渐弱了,屋里却依然暖和。
李秀兰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件没做完的针线,却一直没动。她看着儿子,看了很久,才轻声说:“修远,妈知道拦不住你。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妈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别太累,别……”
她说不下去了,低头抹了抹眼睛。
林修远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妈,我答应您,一定平平安安的。而且,我会让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林建国在旁边抽着烟——终于还是点上了。烟雾袅袅升起,在灯光下慢慢散开。他看着妻儿,眼神复杂,但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一句简短的话:
“去吧。家里有我和你妈。”
这话很轻,但重如千斤。
林修远鼻子一酸。
他知道,父亲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把家里的未来,把全家的希望,都托付给了他。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工人,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了儿子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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