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十月底,秋意深了。
风刮得猛,卷着枯黄的槐树叶在胡同里打旋儿,撞在墙壁上,发出沙沙的碎响。天黑得早,刚过六点,暮色就沉甸甸地压下来。“清源茶社”那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里晃悠,把门前那对掉了漆的木门柱照得忽明忽暗。
茶馆二楼最里头的雅间,窗户关得严实,厚厚的棉布帘子也放了下来,只留一条细缝透气。屋里点着一盏白炽灯,光线被烟气和茶雾搅得浑浊。桌上摆着几碟没怎么动的点心,花生壳、瓜子皮散了一桌。
许大茂坐在上首,脸上泛着红光。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新做的藏蓝色涤卡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手指间夹着根“凤凰”烟——比“大前门”贵一档,他特意买的,撑场面。烟灰积了老长,他也不弹,任由它弯曲着,颤巍巍地悬着。
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胡科长,还是那身半旧的干部装,但脸上多了几分矜持的笑意。另一个是个生面孔,约莫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穿着件灰色的确良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汗衫。这人姓孙,是许大茂辗转托人介绍的,据说是个“路子野”的包工头,手底下有支施工队,常年在郊区接些零碎工程。
“孙老板,胡科长手里这批镀锌管,那可真是好东西。”许大茂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话里的兴奋,“计划外的调剂指标,正规手续,钢厂直出,质量没得说!现在市面上什么行情,您比我清楚,拿着钱都未必能及时提到货!”
孙老板没立刻接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慢喝了一口。他眼神在许大茂和胡科长脸上来回扫了扫,才放下杯子,操着一口带点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货,我看了胡科长带来的样品,确实不错。数量也没问题,二十吨。就是这价格……”
胡科长咳嗽一声,接过话头:“孙老板,价格咱们上次不是初步谈过了吗?每吨比计划价上浮百分之十五,这是行情。我们这边出批文,负责协调钢厂发货,你这边交三成定金,见批文付清余款,我们安排提货。一条龙服务,你省心,我们也省事。”
“百分之十五……”孙老板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眯着眼睛,“胡科长,许老弟,不瞒二位,现在搞建筑的也多,钱不好挣。百分之十二,怎么样?我一次付清七成,尾款货到验收完立刻结清。”
许大茂和胡科长对视一眼。胡科长微微摇头。
许大茂会意,脸上堆起更殷勤的笑:“孙老板,您这就为难我们了。百分之十五,真的是良心价。您去打听打听,黑市上现在什么价?最少上浮百分之二十,还得担风险!我们这可是正正规规的批文,安全!您想想,工期不等人,早一天拿到材料,早一天开工,那都是钱啊!”
孙老板沉吟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风声呜呜地响,偶尔传来街上自行车驶过的铃铛声。
过了足有一分多钟,孙老板抬起头,一咬牙:“行!就按你们说的价!百分之十五!但我有个条件,批文最迟后天要拿到,我这边工程等米下锅。定金我今天就能付一部分,见批文付全款。”
许大茂眼睛一亮,强压住心头的狂喜,看向胡科长。
胡科长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点点头:“孙老板爽快。批文……没问题。大茂,你把账户给孙老板。孙老板,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定金一到,我这边立刻走流程。批文下来,全款到位,钢厂那边我打招呼,三天内,货到你的工地。”
“痛快!”孙老板一拍大腿,从随身带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推到桌子中央,“这是一万,定金。剩下的,见批文,一分不少!”
许大茂看着那个信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伸手去拿,胡科长却轻轻按住了信封一角。
“大茂,”胡科长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这钱,你先收着。不过……孙老板这边急着要货,批文那边,还得加把劲,打点打点。你明白我的意思?”
许大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胡科长您放心,该打点的,绝不会少!”他心里飞快盘算,这一万定金,胡科长肯定要分走大头,自己能落下多少?不过没关系,等全款到位,二十吨镀锌管的差价,那才是真正的大头!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厚厚一沓“大团结”在向他招手。
与此同时,茶馆对面,隔了一条狭窄街道的旧居民楼三楼,一间空置已久的屋子里。
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方形的、苍白的光斑。
林修远站在窗前,身影几乎融在黑暗里。他闭着眼睛,呼吸匀长,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肉眼难以察觉的五色光晕。光晕缓缓流转,像一层薄薄的纱。
他的“神念”早已如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漫过街道,渗透进茶馆二楼那间紧闭的雅间。这不是简单的听力增强,而是“五行感知”的一种运用——金锐之气可助穿透障碍,水润之意能捕捉细微震动,土厚之德可稳定延伸,木生之机可辨查生机情绪,火明之焰可聚焦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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