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点点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伊万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他悄然将神念凝聚,化作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融合了水之宁定与金之锐利的气息,轻轻笼罩过去。这不是控制,不是窥探,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共情与感知放大——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眼神的细微波动,肌肉的轻微抽动,呼吸节奏的变化,乃至情绪底层最真实的涟漪。
伊万灰蓝色的眼睛里,锐利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了一下桌面——很轻,但林修远捕捉到了。他在评估,在试探,但也有需求,有压力。
林修远收回目光,用平缓的语调说:“周老师,告诉他:羽绒服填充量是按北方御寒标准做的,比莫斯科百货商店里卖的那些厚实。皮靴用的是国营厂的一级皮革,耐磨,防水。白酒是中国有名的牌子,烈,够劲。我们有一百件羽绒服,两百双皮靴,五十箱白酒,一百箱罐头,二十匹尼龙布。”
周秉文深吸一口气,翻开词典,找到几个关键词,然后用有些生硬但发音清晰的俄语复述了一遍。他的手在抖,但声音稳住了。
伊万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又在桌上敲了一下。
等周秉文说完,伊万又说了几句。
“他问……我们要换什么。”周秉文翻译。
林修远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上面用中文和俄文对照写着几样东西:螺纹钢、角钢、小型柴油发动机、拖拉机配件、化肥。俄文是周秉文提前写好的。
他把纸推过去。
伊万拿起纸,看了看,从皮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仔细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摘下眼镜,说了几句话,语速快了些。
周秉文脸色变了变,翻译道:“他说……螺纹钢和角钢可以,但数量有限。柴油发动机有,是旧型号,但能用。拖拉机配件要看型号匹不匹配。化肥……现在搞不到。”
林修远没有说话。
他在听。用耳朵,更用那超越常人的感知。
伊万的呼吸节奏变了——在说到“化肥搞不到”时,他的呼气稍微重了一点点。那不是撒谎的紧张,而是一种……遗憾?或者说,是某种谈判策略下的刻意强调?
林修远的目光扫过伊万身后那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左手提着的黑色手提包,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一角——是某种金属零件,泛着冷光。另一个,虽然站得笔直,但右脚脚尖朝着门口的方向,那是潜意识里想要离开的迹象。
他们着急。
林修远心里有了底。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看着伊万,用清晰而缓慢的汉语说道:“化肥可以不要。但钢材的数量,不能少。发动机,我们要十台,要能正常运转的。拖拉机配件,清单在这里。”
他说着,又推过去一张纸,上面列着几种常见型号的拖拉机配件名称和图示——这是赵铁柱根据国内农村需求整理的。
周秉文赶紧翻译。
伊万听着,眉头皱了起来。他用俄语快速说了几句,语气有些强硬。
“他说……钢材数量就那么多,发动机只有六台能用的,配件不一定齐全。如果要这些,我们得加货。”周秉文翻译的声音有些发紧。
谈判陷入了僵局。
金满堂在旁边搓着手,想打圆场,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王援朝在门口跺了跺脚,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伊万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立刻抬眼看向他,眼神警惕。
林修远忽然笑了。
不是大笑,只是嘴角轻轻弯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他用汉语说:“周老师,用俄语告诉他:我们知道阿穆尔州木材加工厂上个月报废了两台同型号的柴油机,拆下来的零件应该还能用。如果他能把这些零件也加上,我们可以再加十箱白酒,五匹尼龙布。”
周秉文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修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伊万也愣住了。他灰蓝色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着林修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
仓库里的空气骤然紧绷。
林修远依旧平静地看着伊万,眼神清澈,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个信息,是他前天晚上在黑河镇唯一那家小茶馆里“听”来的。几个本地跑运输的司机喝高了闲聊,提到对岸木材厂的事,用的是当地方言,声音不大。但林修远的神念让他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音节,再结合前后语境和周秉文提供的背景信息,他推断出了这个可能。
他在赌。赌这个信息是真实的,赌伊万知道这件事,赌这会成为打破僵局的筹码。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伊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粗犷,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一边笑,一边摇头,用俄语说了句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