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似乎触摸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真正的强大,并非只有暴烈的征服,更有水滴石穿的沟通、理解的智慧与赢得信任的温情。
而最让周凡感到灵魂震撼的,是傍晚时分。
额日敦巴日带着他,埋伏在一处地势稍高的草坡后面。
远方,地平线上开始出现滚滚烟尘,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闷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最终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那是额日敦巴日家以及附近几户牧民的马群,在牧马人的驱赶下,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奔向日落方向的饮水点。
万马奔腾!
成千上万匹马,毛色各异,体型矫健,它们头颅高昂,鬃毛如同燃烧的火焰在风中飞扬,肌肉在奔跑中贲张起伏,马蹄踏碎草皮,泥土与草屑四溅,嘶鸣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无可阻挡的、纯粹的生命洪流!
金色的夕阳如同熔化的金汁,为这奔腾的马群镀上了一层燃烧的、辉煌的轮廓,它们从远古的神话中冲出,带着摧毁一切又孕育一切的原始伟力,从周凡的镜头前汹涌而过,那磅礴的气势几乎要将他连同他的相机一起吞噬!
那一刻,周凡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与雷鸣般的马蹄声共振,浑身的血液在随着这股生命的洪流奔涌沸腾!
他忘记了按快门,只是呆呆地、贪婪地看着,灵魂仿佛被这最原始、最磅礴的生命力彻底冲刷、洗涤、重塑!
个人那点小小的烦恼、成就,在这天地自然的壮阔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元宝也看得呆了,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吠叫,而是紧紧靠在周凡腿边,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敬畏的呜咽声,那是刻在犬类基因深处对强大群体力量的本能反应。
当晚,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额日敦巴日拿出了一把饱经沧桑的马头琴,盘腿坐下,拉响了琴弦。
苍凉、悠远、如泣如诉的琴声在寂静的草原夜空中飘荡开来,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发生过的故事:部落的迁徙、残酷的征战、生命的繁衍、对长生天的敬畏、对草原深沉而无言的爱……
周凡看着跳跃的火光映照在额日敦巴日一家朴实而满足的笑脸上,看着身边依偎着他、传递着温暖与依赖的元宝,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充实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他记录下的,不仅仅是令人震撼的风景,更是一种正在与现代文明快速交融、可能即将消逝的、珍贵的生活方式,是人与自然之间最深刻、最和谐、也最充满力量的连接。
这段草原深处的“王者”生活体验,这首雄浑的草原牧歌,将永远回荡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他北境史诗中最厚重、最野性、也最温暖的篇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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