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固守待变，攻心为上！”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沙盘上代表梁山军阵营的标记上，“寨内，继续全力加固工事，尤其是针对云梯、冲车、掘子军的防御。多备滚木、礌石、钉拍。更要大量熬制金汁（沸油、粪便混合物），准备火油、柴草。但光守不够，‘夜不收’要像附骨之疽，死死盯住梁山军的一举一动。尤其要密切注意探查其内部派系，晁盖死后，旧部与宋江新提拔势力之间是否真有龃龉？李逵这等莽夫与吴用这等智囊是否会有冲突？若有机会，或可巧妙散播谣言，加剧其内耗，哪怕只能让他们互相猜忌一分，于我便是大利。”
栾廷玉眼中闪过赞许与决绝，他抚须补充，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不错！此乃老成谋国之言！除此之外，还需行险一搏。当派精细胆大之辈，扮作行商或流民，携重金，秘密前往郓州官府……不必奢求昏聩官军能出兵来援，那无异与虎谋皮。只需设法，将梁山大队人马离开水泊、逼近州府方向的动向，‘无意’间透露给官府中有心之人。官府或许不敢正面迎战梁山，但绝不容许如此规模的贼寇在其腹地附近肆意行动，或可调动部分官军在外围形成牵制，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能让宋江吴用有所顾忌，不敢全力攻我。”
“好！双管齐下，内外交攻！”我重重点头，感觉思路越发清晰，“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立刻开始有序转移寨中老弱妇孺。由杜兴兄弟负责，挑选绝对可靠的弟兄，将非战斗人员提前疏散至后山那片最隐秘、易守难攻的备用洞穴群。务必携带足量粮食、饮水、药材和御寒之物。我等在此浴血奋战，是为守护身后的家园和亲人，绝不能让他们陷入险地，成为梁山贼要挟我们的筹码！”
命令一道道发出，清晰而果断。整个黑风隘，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以最高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撤退的队伍携带着物资，沉默而迅速地沿着山道撤回主寨，气氛凝重；一队队精锐的士卒和猎户，在王大河、猴子等“獠牙”核心队员的带领下，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之中，前去布置死亡的陷阱和狙击点；寨墙上下，加固工事的叮当声、搬运物资的号子声不绝于耳，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脸庞，肃杀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我独自站在最高的敌楼之上，望着远方梁山大军可能来袭的方向。暮色四合，天地间最后一线光亮被吞没，山风渐急，吹动着我的衣袂猎猎作响，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肩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栾廷玉默默走到我身边，递过一个皮质水囊。
“怕吗？”他忽然问，声音低沉，混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我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我没有掩饰，诚实地点点头：“怕。”怎么可能不怕？面对的是水浒传中那些家喻户晓、如雷贯耳的人物——城府极深的宋江，诡计多端的吴用，凶神恶煞的李逵！面对的是三千名在刀口舔血、战斗力强悍的梁山虎狼之师！我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何曾亲身经历过如此规模的冷兵器战争，承担过如此沉重的生死存亡？
栾廷玉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看惯生死的沙场老兵的沧桑与一种奇特的平静：“怕，是常情。便是百战老卒，临阵之前，心也要跳得快几分。但别忘了，三娘，”他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你现在是扈三娘，是这黑风隘上下一千多号弟兄姐妹的主心骨，是他们的擎天之柱！你若是流露出一丝怯懦，他们心中的恐惧便会放大十倍。你站着，挺直了腰杆，他们才能跟着你一起站稳！你心中的信念，才是他们死战不退的勇气来源！”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将那份恐惧也冻结、沉淀。是啊，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后，是相信我、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我的栾廷玉、猴子、赵三，是那些刚刚经历了鹰嘴崖胜利、眼神中开始有了光的士卒，是寨中那些渴望安宁生活的普通百姓。这里，是我们在这混乱世道中，于绝境里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园，是我们在黑暗中的微小篝火。
“教师，”我转过头，看向栾廷玉，眼中重新凝聚起磐石般的决心，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压下，转化为背水一战的决绝，“您说得对。这一仗，我们会赢的。”
我望向漆黑如墨的远方，那里，风暴正在酝酿。
“不是因为宋江和吴用会犯致命的错误，而是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赢！黑风隘，就是我们最后的阵地，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是所有人的死路。唯有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栾廷玉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传来的力量，沉甸甸的，带着无比的信任和托付。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风隘这叶刚刚启航、看似微不足道的孤舟，即将迎来诞生以来最猛烈、最残酷的风暴袭击。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动漂泊，惶惶不可终日，而是要握紧手中的刀枪，校准弩炮的射界，凝聚所有人的意志，迎着滔天风浪，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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