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支曲子,正是母亲手把手教她的第一支曲!
够了。一切都已明了。
苏晚音拭去泪水,不再躲藏。
她回到藏身处,解开行囊,取出一片早已洗净、珍藏多年的戏服残片。
那是母亲的遗物,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她没有上妆,只以清水洗面,素面朝天,换上那片残破的衣衫,一步步走入月光之下。
凤娘的笛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月下那个身影。
苏晚音没有看她,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地,盈盈下拜,然后缓缓起身,水袖轻扬,唱起了那出她演过无数遍,却从未如此刻般心碎的《别母》。
她的嗓音清冽,带着一丝雪夜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泣出的血。
当唱至那句“……儿若死,魂归来,犹向慈颜叩三拜”时,凤娘再也支撑不住。
她猛地冲出庙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要抵挡那穿心利刃般的唱腔。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眼角竟渗出两行鲜红的血泪!
苏晚音停下吟唱,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字字诛心:
“我知道你不哑。你只是不敢说。”
“因为你签下的那一笔批红——是你替主子代笔,还是……你自己就是主子?”
凤娘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随时都会倾倒。
她死死地盯着苏晚音,眼中是悔恨、是痛苦、是解脱,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
她缓缓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银簪,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划破自己的左手掌心。
鲜血汩汩涌出。
她蹲下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洁白的雪地上,颤抖着写下了两个字:
赎罪。
原来,凤娘本名云知意,是先帝最不受宠的庶妹。
因母族获罪,她自幼被贬为婢,藏身于东宫尚仪局,凭借一手精妙的书画音律苟活。
当年,她常替不耐烦文书的太子妃批阅各地呈上的伶人奏折。
苏家出事前,心狠手辣的二皇子寻到她,以她母族仅存的亲人性命为要挟,逼迫她用“朱砂掺金粉”的秘法伪造皇后笔迹,写下了那道构陷苏家的伪圣谕。
事后,她悔恨欲绝,自毁声带,终生缄口。
她每月初七在冷宫外吹笛,并非祭奠什么怨魂,而是祭奠被她间接害死的苏母——她们二人,曾是年少时一同在梨园学艺的同窗知己。
这些年,她早已查知苏晚音尚在人世,便一直在暗中庇护那些流落在外的苏家班旧部,甚至这一次,黑水狱的种种线索,都是她故意留下,引苏晚音前来。
血字在雪地里渐渐凝固,触目惊心。
云知意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完好无损的凤凰骨笛,递到苏晚音面前。
“此笛……乃前朝伶官信物……持之……可开‘天音阁’……”她用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气音,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阁中……藏有历朝历代……所有被焚毁的伶人秘档……”
“入口……只在万寿节夜……当宫中钟鼓齐鸣、百戏同奏之时……方能以双笛合鸣……启门。”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晚音,那眼神凄厉而决绝,仿佛在交付自己的一生。
“去吧。把那些被掩埋的声音,全都……喊出来。”
话音落下,她不再回头,转身一步步走入愈发狂暴的风雪之中,玄色的斗篷很快便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苏晚音紧紧握着手中那两枚冰冷又滚烫的骨笛,它们一枚残破,一枚完整,正如她破碎的过往与未卜的前路。
她对着那道消失的背影,低声许诺:
“这一场戏,我替你说完。”
复仇的棋局已经布下,真相的钥匙也已到手。
归程,刻不容缓。
一行人收拾行装,连夜启程,循着夜玄宸琴音指引的方向,向京城急行。
风雪渐渐停歇,道路却愈发难行。
穿过这片雪原,便是通往京畿的官道,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经过一片被称为“鬼哭坳”的狭长峡谷。
风在峡谷中回旋,发出呜呜的声响,如泣如诉。
苏晚音走在最前,时刻保持着警惕。
突然,她脚步一顿,侧耳倾听。
“等等。”她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老杜头和惊魂未定的小石头立刻屏住呼吸。
“晚音姐,怎么了?”小石头小声问。
苏晚-音没有回答,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陡峭的山壁。
风声依旧,但在这熟悉的呜咽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极有规律的……破风声。
那声音很轻,仿佛是飞鸟振翅,又仿佛是……离弦之箭。
“这风声,”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寒意,“刮得太整齐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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