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沉闷如心跳的鼓声,自角落响起。
沈砚秋手持一对特制的鹿皮鼓槌,看似轻描淡写地敲在鼓面。
那音波低沉至极,几乎微不可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苏晚音水袖一收,眼神骤然凌厉,唱腔由柔转刚,裂石穿云!
“铁甲寒光连营碎,孤城残旗夜夜风!”
歌声响起的瞬间,立于殿角的掌乐监高公公,不着痕迹地将那枚铜哨含在唇间,吹出一缕几乎不为人察的尖锐高音。
嗡——!
大殿东南角那三尊古朴的青铜巨鼎,竟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这嗡鸣并非经由耳朵,而是如同一股无形的波纹,自地脉顺着雕龙石柱蔓延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文官席上尚无知觉,武将席间却人人色变!
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和震颤,仿佛一瞬间从温暖如春的宫殿,被拖入了风雪漫天的北境战场!
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有人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有人眼角疯狂抽搐。
而被贬归京、一身暮气的老将军秦岳,更是猛然抬头,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就是这一瞬!
苏晚音捕捉到了那股源自灵魂的震颤,她骤然提速,唱腔拔至顶峰,身后沈砚秋的鼓点由“七急三缓”瞬间转为狂风骤雨!
“君问凯旋何时归,不见征人骨已尘!”
鼓点如万千箭雨倾泻而下,三尊铜鼎的嗡鸣随之加剧,整个金銮殿仿佛都在这共振中颤抖,千军万马的奔腾与厮杀之声,在每个武将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啊——!”
秦岳浑身剧震,再也无法抑制,他霍然起身,指着殿上那些尚在推杯换盏的文臣,用尽全身力气颤声嘶吼:“老臣曾在雁门关守城四十七日!粮草断绝,将士们焚烧同袍尸骨取暖!水源枯竭,我等饮马血活命!你们……你们管那叫大捷?那他娘的是地狱!!”
一声嘶吼,石破天惊!
满殿哗然!丝竹声戛然而止!
杜衡面色铁青,暴跳而起,指着苏晚音怒喝:“妖女!以邪音惑乱军心!来人,速毁其乐器!”
两名乐工闻声,如狼似虎地扑向苏晚音。
“放肆!”一声厉喝竟是来自高公公,“圣驾之前,谁敢妄动!惊扰圣上,按律当斩!”
话音未落,两名禁卫已如电射出,反手将那两名乐工死死按在地上。
正是夜玄宸早已安插好的人手!
死寂。
金銮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有那金戈铁马的余音,还在梁柱间盘旋不散。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久久未发一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面如死灰的杜衡,扫过那些或颤抖、或激愤、或老泪纵横的武将,最终,落在了殿中那抹素白的身影之上。
“苏晚音,”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你可知,你刚才那一曲,足够朕砍你十次头?”
她俯身,叩首及地,声音却清冽如山涧寒泉,响彻大殿。
“臣女知罪。但若无人敢唱这断头曲,那第十一次,塌的,便是这江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怀中,那枚属于夜玄宸的龙纹玉佩,忽然变得滚烫如火。
与此同时,她的百戏空间深处,那座巍峨的千面阁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座青铜编钟的虚影。
钟体之上,一行行失传已久的古篆铭文流转换动,赫然是《大胤正律·乐刑篇》中早已亡佚的章节!
而在偏殿不起眼的阴影里,一个负责调试乐器的盲眼小乐童阿笙,正死死抱着怀中的琵琶,小脸煞白,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姐姐……她唱的那个调子……是咱们边关,给死人送葬的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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