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桥的夜,被那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笔划声彻底撕开。碑心深处传来的,不是轰鸣,不是嘶叫,而是仿佛一枚古旧毛笔落在生涩纸面上的“沙沙”,它太轻,却比残痕与碑光的对撞更让人心底发凉。
百姓先是沉默,以为那是余波中的幻听,然而很快,第一个孩子忽然哭出声来。他的哭声不是寻常,而是一种奇怪的“啊——”长音,仿佛要把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喊出来。众人一惊,抬眼看他,却见他舌尖泛白,喉咙里浮现一道极细的笔痕。那笔痕未成字,只像半撇半捺,下一笔若落下,就会成字,可谁也不敢确定它会写成什么。
“残……字。”白须长老虚弱的声音从祖阙传来,他的双手早已枯槁,指节沾满碑灰,却还是颤抖着比划,“碑心写了残字,未完,未闭……”话未说完,喉咙一紧,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滴在“信”的横上,竟顺着裂纹缓缓渗入碑脉,碑光随之一颤。
萧砚眉头微蹙,他冷眼注视碑心,刀背轻轻扣在手心,像是在掂量下一次切割的节奏。他已经明白:碑心与残痕在对撞中,都被逼到了极限,而这未写完的“残字”,就是它们留下的裂口。
江枝却笑了。她笑得全身颤抖,眼里却亮得吓人:“好,好啊!写不完的字,才是最疯的!哈哈哈,碑写不完,狱也写不完,那就让我们来补吧!谁先补完,谁就赢!”她猛地伸手往碑心裂缝探去,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血痕,试图接续那半撇。
百姓惊恐地看着,停命者拼命喊:“不可!那是狱的陷阱!”听命者却狂热地喊:“写!写下去!那是命!”两派争吵的声音冲天而起,整个城池仿佛被推到另一场撕裂的边缘。
那半撇半捺的“残字”,仿佛在嘲笑众人的犹豫。它在碑心深处不断震颤,每一次颤动,城中的血脉就跟着抽搐一次。有人在梦中惊醒,猛地抱住胸口,口中吐出支离破碎的音节:“残……听……停……”每个音都像是刀子,在他喉咙里划出新的伤痕。
风架轰鸣,骨风匠们死死拉住风箔,却发现风声压不下那声笔划的“沙沙”。那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就像无数只看不见的笔在黑暗中同时落下。空气里弥漫着墨的气味,浓烈得像要把人的肺染黑。
萧砚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裂:“残字,不可补。谁补,谁先死。”他的目光扫过百姓,像刀锋般逼迫所有人低头。可偏偏有人已经忍不住。一个听命者冲到碑脚,撕开自己胸口的伤口,把血喷在裂缝上,口中狂喊:“我来补!这是狱的命!”他的血顺着裂缝流下,半撇的残字骤然一亮,仿佛下一笔就要写成。
江枝疯笑一声,猛地扑上前,用自己的手指蘸血,在那未亮之处狠狠一抹。那一抹不是补,而是坏。她笑得凄厉:“写坏它!只要坏到认不出,就算赢!”
碑心轰然一震,残字被撕成两半,却没有消失,而是裂成无数碎痕,像蛛网一样扩散到整个碑面。残痕在远处咆哮,黑焰随之翻涌,碑光与暗纹的僵局被彻底打破。
百姓心魂再度震裂。有人被碎痕拖进梦中,魂魄在里面一笔笔被削去,只剩下空白的壳;有人却在那碎痕里看见了新的希望,仿佛残字里藏着另一种未完的生机。停命者与听命者彻底撕杀,街道血流成河。
萧砚灰刀劈下,稳住碑心裂痕,冷声道:“残字初响,才是真战的开始。”
江枝笑到喉咙嘶哑,指尖血迹淋漓:“哈哈哈……写不完的字,才是最美的疯……”
碑光未灭,残痕未闭。残字,已在碑心初响。
碑心那半撇半捺的“残”字,本该因为江枝那一抹血而被彻底毁去,可它却并没有死。反倒像是被那一抹坏意激怒,整个字猛然炸裂,碎成无数条细小的裂痕,从碑心一路扩散,像蛛网一样布满碑石,蔓延到桥心,又顺着桥体爬向街道与屋梁。
裂痕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它们发着微光,白里夹黑,每一条裂口都像是未完成的笔划,下一瞬可能会拼成字,也可能会散作灰尘。每一次颤动,百姓体内的血脉就随之一震,仿佛他们自身也成了纸,被那未完的笔意来回划搓。
第一个疯掉的是个老人。他本已在碑脚下坐定,额头抵着“□”,口中喃喃停命,可当碎痕触到他脚边,他忽然猛地抬头,双眼翻白,口中喊出的不是“停”,而是一个模糊的“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仿佛从碑心透出的力量。那一声喊出口,街角无数碎痕一齐颤动,像是受到了呼应。
紧接着,有人笑疯。一个年轻女子原本抱着孩子哭喊,碎痕爬上她小腿,她的哭声骤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尖的狂笑。她的笑声和江枝的疯笑遥相呼应,竟让附近的碎痕瞬间拼成了一个畸形的“命”字,黑白交错,血肉模糊。孩子当场昏厥,额头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半笔,像是要在他未成形的魂里写字。
街道彻底乱了。有人跪倒高喊“残即是命”,有人疯笑喊“错即是活”,更多人左右摇摆,在听与停之间挣扎。残字的碎痕并没有给他们答案,它只是一遍遍震颤,仿佛在嘲笑他们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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