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嚎哭从“嗯”里拐出活音,第一声不是词,是一口长长的回气。回气之后,南市一个挑担汉子最先站直,他的肩早被压脱臼,仍把担往上一挑,黝黑的肩窝卡住第二笔投下的影。他没说话,只朝空中做了个极旧极土的拱手——这拱手不是拜,是请:请笔从人间走路,而不是从天上踩人。他这一请像一枚石子丢进湖里,连环涟漪。饭馆掌勺的、裁缝、磨刀匠、拾荒的、抱婴的、写账的,一家家接着做同样的请势:双手相抵,掌心虚留,不触地,不触身,留个空。
第二笔被一城的“空”托出了第二道弧。天空第一次响起不是轰鸣而是喟叹的声音——像书页被人轻轻折回去,折痕没抻平,却也没有裂。
萧砚这时出刀。他不是劈向天,而是劈向地。他把灰刀插入祖阙与黑眼之间的缝,刀身横,刀息直,在地心刻下一条“界”。这条界既不属碑,也不属狱,灰光沿刀锋散开,像把城的底稿重新抻平。他低声,几乎贴在大地耳边说:“写在人上,不写在人外。写在纸上,不写在肉里。”每一个字都沉得惊人,像往泥里钉桩。
江枝没有笑,她把乱线一根根抽出来,拈在指间,一半送给碑的线扣,一半拨向狱的炭点;各折一寸,掐去尖,磨去刺。她的手在颤,眼在红,却极专注地做着一件谁也看不见的工:替第二笔磨边。她喃喃:“既然躲不过,就别让它刮破每一个人的皮。”
第二笔继续走。它被四力与一城的“空”改出了第三道更清楚的回弧,整道笔划像在半空画了一个不完整的“勾”,勾到尽头,忽然顿住——不是停,是“想”。想的那一刹,全城万物连心脏都忘了跳。碑心在那刹熄了一半,残痕在那刹闭了一眼,错命在那刹不敢呼吸,灰在那刹像被人按在纸上轻轻摁住角。
然后,天光里响起极轻的一声:“可。”
不是谁说的,是笔自己在问:可否这样写?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吓住了——从来只有碑下令、狱下咒、错下毒、灰下息,第一次,有“字”问“人”。问的对象不是萧砚,也不是江枝,而是这座城里每一个活着的手、活着的口、活着的眼。
先回答的是一个老妪。她把手心摊开,掌纹里全是这半生的褶皱与针眼,她把手往上一托,像托着锅、托着伞、托着小孩刚学会走路的后背:“可,但别划在骨头上。”她的声音不响,像灶台下的余火,却把一城人的嗓子眼都烤出了暖。
第二个回答的是一个少年,他从坍塌的塾墙里翻出一块半湿的粉笔,抬头朝第二笔比了比,把粉笔在自己额头上划了一轻痕,又用袖口抹去:“可,但让我们自己抄一遍。”他的笑里有怕,却更有一种新学会的胆子。
第三个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只在地上写了一个极丑的“留”字,最后一笔翘起一点,像小兽的耳朵。他写完,冲天空比了比两根手指,意思是:留两指空。
答案一件件往天上飘,像一盏盏极小的风灯。第二笔在风灯里迟疑,迟疑又迟疑,最终把末端从直线收成了圆角。那一瞬,碑心长出一口气,残痕压住了牙,错命把歪点缩回舌下,灰把整城的“空”织实——第二笔落成,却不是它要的那种“刻”,而是人间教的那种“写”。
天上出现了一个怪异而温吞的笔形:横与撇之间隔了一层软,既不严,也不狠,像一只被按住脾性的兽,仍有骨,却不再咬。
第五字仍未显全,但它第一次被“问回”了一小步。它不是神降,它被迫把脚伸进泥里。
余波来得晚,却来得狠。所有被第二笔扫过的影子在地上抽了三下,人们的腿像被抽筋,痛得蜷起;墙上的旧裂先是合,又在别处开;井水涨了半寸,又落回原位。可那种“必然压顶”的窒息感退下去一层,像有人拉开了窗缝的第一指风。
那座古老的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见证了无数岁月的沧桑变迁。它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一段段历史的痕迹。而那座被称为“狱”的地方,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苦难。
在这诡异的场景中,碑心展现出了它神奇的力量。它将断裂的主脉缝合起来,每一针都精准地落在一户人家的“留白”旁,仿佛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让人们感受到了生命的延续与希望的重生。
残痕则将那些被点燃的炭点收回地心,放入最深的黑暗中,让它们慢慢地冷却。这就像是把人们心中的恐惧与痛苦深埋起来,不再让它们肆虐。
错命像是一个知错能改的孩子,它轻轻地将误差从空气中掸落,掸进门槛下那道老缝里。这一举动,似乎象征着人们对错误的认识和改正,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而灰则小心翼翼地将那“空网”叠好,塞回每个人的手心,并叮嘱道:“别丢。”这“空网”或许代表着某种未知的力量,或者是人们心中的梦想与希望。
百姓们缓缓地站起身来,他们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他们就像是刚刚从一条很窄的桥上艰难地挪过去,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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