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心界时，天色并未改变，但空气的质地却已经不同了。那不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回流——像河道被悄悄拓宽，水仍在流，却多了几条不确定的支流。
江枝踏上心坛石阶的第一步，就感到脚下的心光微微一滞。不是排斥，而是迟疑。世界在“确认她是否还属于这里”，这种确认并不带情绪，却让人心底发紧。
萧砚随她一起停下，识线自然展开，将两人的节律稳稳扣在同一频段。“影界的记录带回来了。”他说。
“我知道。”江枝点头。她能感觉到，那些在影界被重新标注的“变量”，正以极细微的方式影响着心界底层的运行。不是强行渗透，而是像一枚被放入水中的石子，涟漪迟早会抵达岸边。
初从两人身后显形，光影比先前明亮了一分，却依旧克制。“影序的让步已被世界记录，但尚未形成规则。心界若无回应，这次回流会被视为偶发异常，最终被抹平。”
“所以我们必须回应。”江枝接过话，语气平稳，却没有退路。
心坛上，和心群已经聚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并未立刻展开共感，而是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仿佛担心自己的心意在过度交流中被“重新评估”。这种克制让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安静。
争心群站在外围，目光锋利，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隐心群的人最少，却最早察觉到江枝的到来——他们并不靠心光辨识，而是凭一种更细的“存在感”。
“她回来了。”有人低声说。
江枝走到心坛中央，没有立即开口。她先看了一圈这些熟悉又正在改变的面孔，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并不想成为他们的代言人，却已经无法回避这个位置。
“影界承认了‘无法被完全演算的心’。”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这是一次让步，但不是仁慈。”
和心群中有人下意识想要共感，被她抬手制止。“先听完。”
“影序不会为任何单一心意停下，它只会记录有效的反例。”江枝继续说，“而我们，正是那个需要被证明的反例。”
争心群中有人冷笑：“证明？用什么？我们的不稳定？”
“用你们的锋芒。”江枝看向他，“但不是为了冲破谁，而是为了开辟新的可能。”
那人一怔，没有立刻反驳。
江枝转向隐心群，语气明显柔和下来：“你们感受到的压制，是真实存在的。影序认为你们低效，但正是你们，让心界在无数次危机中没有走向极端。”
隐心群中，有人低下头，有人轻轻点头。他们并不需要被赞美，只需要被确认。
初在一旁补充：“影序的逻辑已进入心界底层，无法逆转。但心序若能主动调整自身表达方式，便能在不违背本质的前提下，提升‘稳定度可读性’。”
“可读性？”和心群中一位心师皱眉。
“让影序‘看懂’我们。”江枝替初回答，“不是迎合，而是翻译。”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这次回流真正的核心：“从今天开始，心界将进行一次内部回流。不是收缩，也不是妥协，而是重新梳理我们如何表达心意。”
心坛一阵低低的骚动。
“这意味着什么？”有人问。
“意味着，”江枝语气坚定，“和心群需要在共感之外，学会保留结构；争心群需要在冲锋之前，标注目标；隐心群——你们不再只是隐藏，而是要学会留下痕迹。”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提议。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萧砚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侧，此刻终于开口：“影序已经开始记录。你们的每一次选择，都会成为它判断心界价值的依据。”
这句话让场内彻底安静下来。
江枝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推动一场改革，而是在见证一场不可避免的演化。“我们不需要变成影。”她说，“但我们需要让世界知道，心不是混乱。”
心坛上方的天空轻轻震了一下。那不是序场的回响，而是心界底层运行方式的一次细微调整。几道心纹开始以更稳定的频率流动，却没有失去原本的柔软。
初的光影微微亮起：“世界已记录——心界，回应完成。”
江枝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这次回流并不会立刻带来结果，但至少，心界没有被动地等待被定义。
当人群逐渐散去，萧砚低声问她：“接下来呢？”
江枝抬头，看向远处心界与影界交汇的方向，眼神清醒而疲惫：“接下来，影序会再次试探。而下一次，它不会只看‘心’。”
“它会看——你。”
萧砚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站在她身边。世界的河流正在改道，而他们，已经站在最湍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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