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死了?”胡来咬牙,迅速从篓中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三粒碧色丹丸,强塞入她口中,“这是我用十年光阴炼的‘续命九转丸’,本想着留着自己老了吃,现在全给你!”
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气顺喉而下,暂稳心脉。但她摇头苦笑:“没用的……我的魂已经碎了。”
“胡说!”胡来厉声喝道,“你是龙魂继承者,血脉里流的是星火!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你死!”
说着,他猛地割开自己手腕,将鲜血滴入一只青铜碗中,又取出数味奇药捣碎混合,制成浓稠黑膏,敷于她心口与伤口之上。这是“借寿续命术”,以施术者十年阳寿为引,换取病人一线生机。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二人皆亡。
苏璃想阻止,却已无力开口。
她只能看着这位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父,默默燃烧自己的生命。
良久,胡来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但仍坚持完成最后一道咒印。当最后一笔符文落下,苏璃的气息终于稳定些许,虽未痊愈,却暂无性命之忧。
“够了……”她虚弱道,“别再赔上了你。”
胡来擦去额上汗水,苦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活到今天的?你娘临终前托我照看你,我说过——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让守望彻底死去。”
两人沉默片刻,山风拂面,带来远方战火的气息。
“裴无咎要开渊墟。”苏璃轻声道,“他们想驾驭蚀日尊者的力量。”
“疯子。”胡来冷笑,“那东西根本不是力量源泉,而是‘记忆坟场’。它吞噬的不只是肉体,更是文明本身。每一次觉醒,都会抹去一段人类的历史。千年前那一战,我们失去的不仅是龙族,还有整整三百年的文字、音乐、哲学……那些再也无法复原的东西。”
“所以必须阻止。”苏璃闭目,“但我现在这样,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就等。”胡来坚定道,“等你恢复,等援军到来,等时机成熟。这场战争,不是谁先动手谁赢,而是谁能坚持到最后。”
正说话间,忽见南方天际掠过一道紫焰流星,划破长空,坠于百里之外的山谷之中。紧接着,大地轻震,似有异物苏醒。
“那是……青崖子的‘破劫令’!”胡来猛然起身,“他出关了!”
苏璃睁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青崖子,守望八老之一,闭关于“忘忧洞”已达十七载,传闻其已参透“时空三境”,能窥见过去未来之一隙。若他归来,或将扭转局势。
然而,胡来神色并未轻松:“但他一个人,挡不住整个重启派。更何况……我听说,裴无咎已在秘密培育‘伪龙体’,用俘虏的守望者血脉进行嫁接实验,试图制造可控的龙魂宿主。”
“什么?!”苏璃震惊,“那是亵渎!龙魂岂容凡人造?”
“可他们不在乎。”胡来叹道,“对他们而言,道德不过是弱者的枷锁。他们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苏璃沉默良久,忽然问道:“胡叔,你说……人心真的会变吗?”
“会。”胡来点头,“就像河流总会改道。有人因苦难变得仁慈,也有人因权力变得疯狂。陆沉舟原本不是坏人,但他被困在‘进步必须流血’的逻辑里,走不出来。”
“那我呢?”她低语,“我现在算什么?逃亡者?叛徒?还是……唯一的清醒者?”
胡来看着她,认真道:“你是火种。不是因为你能打赢多少仗,而是因为你始终记得为什么要战斗。别人可以忘记誓言,你可以选择遗忘初心,但你没有。这就够了。”
苏璃听着,泪水悄然滑落。
她想起昨夜藏经阁的大火,想起陆沉舟摘下面具的脸,想起裴无咎温润却无情的笑容。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太过固执,是否该顺应时代洪流,哪怕沾染鲜血也要握住权柄?
但现在,她明白了。
真正的守护,不在胜负,而在选择。
哪怕全世界都说“该变了”,只要还有一个人坚持“不该丢的”,那就值得继续走下去。
“我想去一趟北漠。”她忽然说。
“为何?”
“母亲的遗骨在那里。”她说,“她说过,若有朝一日迷失方向,就去冰窟之下,听一听风穿过石缝的声音。那里埋着最初的契约石板,记录着第一代守望者立誓的那一夜。”
胡来点头:“也好。北漠极寒,利于养伤。而且……我也该去看看老朋友们了。”
他说的“老朋友”,是指埋葬在北境雪原的六位守望先烈。每年冬至,他都会独自前往祭拜,带上七杯温酒,轻唱一曲《守望谣》。
这一回,或许他们会多一位同行者。
当日上午,胡来背着苏璃下山。行至半途,忽见路边一棵枯树之上,挂着一枚铁牌,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持火者未亡,孤光自有归处。”
不知是谁留下。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数日后,一封密信悄然传入南境某座隐秘山寨。收信人是一名蒙面女子,面容冷峻,手中握着一块残缺玉符。她读完信后,冷笑一声,掷信于火:“苏璃还活着?好得很。这一次,我不再做旁观者。”
同时,在东海浮岛上,一名白发老者推开窗扉,望着天边残留的金痕,轻声道:“七星唤灵阵……孩子,你比我想象得更勇敢。”
而在西疆废城里,一群流浪少年围坐在篝火旁,听着年长者讲述昨夜看到的奇景:“天上突然亮起一条星路,像银河倒挂!有人说,那是守望者的最后信号。”
一个小男孩仰头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人沉默片刻,缓缓道:“拾起火把,往光来的方向走。也许有一天,我们也能成为守望者。”
风起四方,星火点点。
守望虽裂,信念未熄。
而在那无人抵达的渊墟深处,地核之上,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眸缓缓睁开——幽黑、古老、充满饥渴。
它感受到了那道星图的波动。
也听见了,人间再次响起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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