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试图转移话题，不让她担心。林暖暖心里更难受了。
“还……还行。”她顺着他的话答道，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虽然渺茫，但她想试一试。“那个……江辰，你介不介意，用最最简单、不用任何术语的方式，给我讲讲你们卡住的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就像……给完全不懂物理的小白解释那种。不是要我真的懂，就是……也许换个角度，听听完全外行的直觉，会不会有一点点启发？”她说得有些磕巴，怕这个提议太蠢。
江辰明显愣了一下，看着她认真的眼睛。若是往常，他可能会觉得这毫无意义。但此刻，在常规思路穷尽、内心焦灼的时候，这个看似“不科学”的提议，反而像在黑暗的思维迷宫中，透进了一丝不同方向的光。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拔开笔帽。
“好。”他说，声音平静下来，“我试试。”
他尽量剥离了所有专业术语和数学公式。他用简单的方块和箭头表示材料的不同部分和电子在其中可能的运动路径。他用“高速公路”和“乡间小路”来比喻拓扑保护的边界态和普通传导状态。他用“路况突然变差”来形容模拟结果与预期不符的困境。
“……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江辰用笔点着草稿纸上那个代表“边界高速公路”的加粗箭头，“按照我们理解的‘交通规则’（物理定律）和‘道路设计图’（理论模型），这条高速公路应该非常畅通，电子可以跑得很快很稳。但我们用计算机模拟出来的‘交通流量报告’（模拟数据）却显示，这条路上时不时会出现意外的‘拥堵’或‘事故’，通行能力远不如预期。我们检查了所有的‘交通规则’和‘设计图’，甚至怀疑是不是模拟的‘天气’（参数设置）有问题，但都对不上。”
他尽量讲得形象，甚至有些笨拙。林暖暖努力跟着他的比喻，在脑海中构建画面。高速公路……意外的拥堵……检查了所有规则和设计……
“那……有没有可能，”林暖暖盯着那个“高速公路”箭头，犹豫地开口，“问题不在‘交通规则’或‘设计图’上，也不在‘天气’上，而是……这条高速公路本身，它经过的地形，或者说材料内部，有一些你们之前没考虑到的、非常微小的‘隐形减速带’或者‘路面不平整’？这些‘减速带’太小了，在宏观‘设计图’上看不出来，也不违反基本的‘交通规则’，但车（电子）开过去的时候，就会颠簸一下，速度就慢下来了？”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比喻太粗糙、太不“物理”了，脸有些红。“我就是随便瞎想的，可能很离谱……”
江辰却猛地僵住了。他盯着草稿纸，眼神骤然聚焦，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隐形减速带……路面不平整……”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紧锁，但眸子里那种困顿的焦躁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近乎捕猎般的专注。“微观无序……局域化效应……我们之前一直假设材料是完美周期性的，边界也是理想的……但如果存在原子尺度的、非有意掺杂的随机缺陷，或者应力导致的晶格轻微畸变……”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暖暖，眼中光芒大盛，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尽管仍旧被理性的框架牢牢约束着。“你的比喻……可能提供了一个我们一直忽略的方向！我们太执着于‘理想模型’和‘已知相互作用’，一直在调整大参数，却可能忽略了真实材料中不可避免的、微弱的静态无序或动态涨落对拓扑边界态的影响！尤其是这种新型材料，生长工艺还不完全稳定……”
他语速飞快，已经切换回了专业的思维频道，但那份突破瓶颈的兴奋感，清晰地传递了出来。他甚至没顾上再多说，立刻拿出笔记本电脑，调出模拟程序的后台日志和参数文件，开始快速地敲击键盘，重新设定一组包含微弱无序势的模拟。
林暖暖坐在旁边，看着他那重新燃起斗志、全神贯注的侧影，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她不懂那些具体的物理，但她的“外行直觉”或者说“图像化思维”，似乎真的误打误撞，为他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在旁边，继续自己的作业。自习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轻响。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桌上，交叠在一起。
她知道，真正的难题还需要他自己用最严谨的方式去攻克。但至少，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和依赖他的“小学妹”。她也可以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成为他探索路上的一点微光，一次不同视角的碰撞。
这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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