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杵在石臼中碾碎最后一味药材,严冰雪手腕一沉,粉末簌簌落进瓷罐。
风宝蹲在窗台,爪子忽然抓了抓她的衣袖,又朝西墙方向咕噜两声。
尉迟逸风就在这时推开了药房门。
轮椅压过青砖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手里攥着一张油布卷,边角已被雨水泡得发软。
“北地信鸽刚到。”他将布卷递过去,“青阳道断崖谷附近,又现血影手印。”
她没接,只低头封上罐口:“他们盯的是九转回春散。”
“不止。”他声音低,“风宝三次示警都指向那条路。杀手不会无故折返,必有通道相连。”
她抬眼,目光落在他膝上摊开的羊皮图。
一道红痕自北山蜿蜒而下,尽头正是断崖谷——两面峭壁夹一道窄径,退无可退。
“你要他们进来。”她说。
“不是要,是请。”他指尖敲了敲地图,“你缺雪莲须,需亲赴北山采药。消息传出去,他们必动。”
她冷笑:“就怕他们不来。”
他抬眸:“那就把饵做得再香些。”
三日后,王府西角门。
一名小厮模样的仆役鬼祟溜出,怀里紧抱一只木盒,直奔城南赌坊。
他不知道,盒底夹层里藏着半块烧焦的纸片,上面歪斜写着“三更,北山接应”。
他更不知道,那盒中所谓的“九转回春散母药”,其实是严冰雪调制的假药——药性全无,却留有独特香气,能引血影门追踪秘术。
而此时,断崖谷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谷口散落着几枚马蹄印,泥地中半埋着一只破损药箱,箱角刻着“王府药堂”字样。
两侧峭壁之上,亲卫伏于岩缝,手中绳索横贯谷道,只待信号一响,便拉索绊人。
严冰雪亲自在崖壁暗格中安置机关。
她拧开铜管,倒入迷魂散与烟硝混合的药粉,再以火绒封口。
只要有人踩动机关踏板,热力即燃药雾,顷刻弥漫整条谷道。
“够呛。”她合上盖子,拍了拍手。
风宝蹲在崖顶巨石上,爪子压着一面小铜锣。
它羽毛炸起,尾羽高扬,像一尊守山的金鸡神将。
尉迟逸风坐在谷外林中马车里,手中握着一根细线,另一端连着铜锣边缘。
他肩伤未愈,动作迟缓,可眼神比刀还利。
“等他们进来。”他对周岩说,“一根绳,都不能断。”
夜半三更,山风骤紧。
五道黑影贴着山壁掠来,步伐轻捷,落地无声。
为首者蒙面黑巾,腰间悬刀未出鞘,右手却始终按在鼻侧——似在辨认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们很快发现了药箱残片。
一人蹲下查验,手指抹过箱角刻字,点头示意。
五人鱼贯进入谷道,步伐谨慎,每十步便停顿片刻,探查四周。
直到踏入中央区域。
风宝双翅猛然展开,长鸣一声,爪子狠狠拍下铜锣。
“哐——!”
火光骤起。
两侧崖壁火把齐燃,照亮天际。
紧接着,地面数处机关触发,药雾喷涌而出,白烟滚滚,带着刺鼻甜腥味弥漫开来。
黑衣人顿时脚步踉跄,有人捂住口鼻,有人拔刀乱砍,却分不清敌我方位。
“拉索!”
周岩一声令下,横贯谷道的麻绳瞬间绷直。
三人猝不及防,被绊得扑倒在地,滚作一团。
另两人反应极快,转身便往岩壁攀爬,指尖抠进石缝,身形如壁虎疾上。
严冰雪早已等在高处。
她袖中银针连闪,两枚直取肩井,两枚封住环跳。
针尖入肉,寒气骤发,那二人手臂一麻,脚下一滑,重重摔落尘埃。
“这次,换你们尝尝被针扎的滋味。”她跃下岩台,一脚踩住一人后颈,银针抵住其喉结,“动一下,针就穿喉。”
其余亲卫迅速上前,捆手缚脚,麻袋罩头,五人尽数擒获。
尉迟逸风的轮椅缓缓驶入谷中。
他伸手,从一名杀手腰间取下一枚铜牌——正面空白,背面刻着半个血影手印。
他捏了捏,放入袖中。
“押回王府。”他淡淡道,“地牢候审。”
地牢深处,火把摇曳。
五名杀手被铁链锁在墙上,面如死灰。
其中一人忽然抬头,冷笑:“你们抓错人了。”
严冰雪站在他面前,手中银针轻轻挑开他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焦黑疤痕。
“血影劲留下的烙印。”她收回针,“你说,我抓错了吗?”
那人闭嘴。
尉迟逸风坐在外间审讯室,手中把玩着那枚铜牌。
周岩低声汇报:“五人皆用化名,身份难查,但随身携带的干粮出自城西‘老孙记’,今早才购入。”
“老孙记?”尉迟逸风眯眼,“那不是李府常去的铺子?”
周岩一顿:“属下这就去查。”
门外传来脚步声,严冰雪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瓷瓶。
“我从他们口中逼出了点东西。”她将瓶子放在桌上,“他们接到命令,说王府药堂今晚会运出一批九转回春散,走北山小道。带队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代号‘影七’。”
尉迟逸风点头:“果然是冲药来的。”
“但他们不知道是假的。”她嘴角微扬,“现在知道了。”
他抬眼看她:“审讯用药,别让他们死太快。”
“放心。”她转身欲走,忽又停下,“有两人中了我银针,经脉冻结,若十二个时辰不解,手脚会废。”
“那就让他们多冻一会儿。”
她点头,推门而出。
风宝正蹲在廊下,面前摆着半只烧鸡。
它歪头啄了一口,又抬头看她,咕噜两声。
“赏你的。”她说。
风宝昂首挺胸,踱步檐下,像巡视领地的将军。
书房内,尉迟逸风展开一张新图。
这是从杀手身上搜出的密信残页拼接而成,上面画着一条隐秘路线,从北山直通王府后墙。
途中标记着七个接头点,最后一个写着“月圆之夜,开闸放水”。
他盯着那行字,良久不动。
窗外,风宝忽然振翅,朝着西墙方向连鸣三声。
尉迟逸风缓缓合上图纸,指尖在“开闸放水”四字上轻轻划过。
地牢铁门吱呀作响,一名亲卫拖着昏迷的杀手走出,身后留下一道蜿蜒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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