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雪跨进药房时,肩上的风宝抖了抖翅膀,跳上横梁。她没多言语,径直走到主案前,将袖袋里的雷击木针取出,轻轻放入特制的银匣中。方才从尉迟逸风手中接过这包东西的情景还在眼前,但她已无暇细想。时间不等人。
她翻开随身携带的药册,指尖划过几味关键药材的名字,最终停在“九节青络子”四字上。这是压制乌苓反噬的核心之药,若缺了它,镇心丹便只是寻常安神丸,救不了命。
“取库房清单来。”她开口。
药童连忙递上一卷纸。她快速扫过,眉头越皱越紧。库存标注为“三钱”,可这数字旁还有一行小字:“成色不佳,疑有掺杂。”
她起身走向药柜,亲自开罐查验。那罐贴着“青络子·上品”的瓷瓶刚被打开,一股混杂着泥土与陈腐的气息便钻入鼻腔。她用银勺挑出少许粉末,滴入清水中。片刻后,水面上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如同晨雾里飘过的冷焰。
“果然是假的。”她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山络子混染料,做旧手法熟练,连封泥都仿得像模像样。”
药童脸色发白:“市面上……还能采到真货吗?”
“济安堂断货十日,其他铺子也早被人扫空。”她合上罐盖,指节敲了敲桌面,“这不是巧合,是冲着我们来的。”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沉稳逼近。尉迟逸风推门而入,玄色锦袍未换,显然是从议事厅直接赶来。他目光扫过药台,落在这罐假药上。
“所以,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可用的青络子?”
“紫云参勉强能替,但效力不足三成。”她将药方摊开,“除非能找到真正的九节青络子,否则即便入宫见了人,也只能束手旁观。”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北地药图志》,翻至中间一页。上面绘着一株细茎长叶、根部呈螺旋纹路的草本植物,旁注:“生于寒山阴涧,喜湿畏光,十年成株,药效通络镇逆。”
“此物只产于北境,本地无自然生长记录。”他合上书,“派人去搜,最快也要两日。”
“等不到两日。”她盯着沙漏里的细沙缓缓流下,“密召已接,半个时辰内必须动身。若我不出现,宫里那帮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焦灼。药房内一时安静,只有炉火轻响,铜壶微沸。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窗外忽地传来扑棱一声。半掩的窗棂被猛地撞开,一道金红身影飞扑进来,爪子踩翻一只空碟,哗啦作响。
是风宝。
它落在药台上,昂首挺胸,嘴里竟叼着一株带泥的草茎。只见它翅膀一拍,把那草甩到严冰雪面前,喉咙里发出两声短促的咯咯声,像是在邀功。
严冰雪一愣,随即蹲下身捡起草茎。叶片细长,边缘微卷,根部尚沾着湿泥,断口处渗出些许乳白色汁液。
“长得倒是像。”她低声说,“可别又是哪个角落挖来的野草。”
她取来银刀,小心剖开根茎。断面赫然现出一圈螺旋状金纹,在光线下隐隐流转。
她呼吸一顿。
再取一滴特制药液滴于其上。汁液先清,继而转靛,最终沉淀出几点荧光,如星子浮于夜水。
“是真的。”她抬头看向尉迟逸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确实是九节青络子。”
尉迟逸风走近几步,仔细端详:“可这草太嫩,根须短浅,不像成熟植株。”
“或许是幼苗。”她嗅了嗅根部泥土,忽然眯起眼,“这土……有股苔腥气,潮湿却不腐烂。西南角那个废弃药圃,去年我让人引了活水进去,种了些喜阴的南地草木——会不会是在那儿长出来的?”
风宝一听,立刻连连点头,用喙指向窗外花园方向,神情得意,仿佛听懂了每一句话。
尉迟逸风目光微动:“那片园子多年荒废,连洒扫的人都不去。若真能自生此药,倒是个意外之机。”
“意外也好,人为也罢,眼下最重要的是用药。”她迅速将草茎分成两份,一份交予药童烘干研磨,一份封入玉盒标记留存,“先把镇心丹炼出来,剩下的事,回头再查。”
药童立即动手,将新得的青络子与其他辅材一同投入小炉。炭火渐旺,药香开始弥漫。
严冰雪站在炉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丹丸成形。她取出铜盒,将第一粒深褐色药丸轻轻放入其中。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每放一粒,她的动作就越发沉稳。
尉迟逸风立于一旁,看着她在药炉前忙碌的身影,忽然道:“你确定要用这个?毕竟来源不明。”
“它是风宝找来的。”她头也不抬,“那只鸡虽然嘴贱爱啄人,但从没拿正经事开玩笑。况且,药性已验,成分无误。我们现在信不得外头的商行,难道还信不过自己院子里的东西?”
尉迟逸风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药成。三粒镇心丹静静躺在铜盒中,表面光滑,色泽均匀。她将盒子锁好,收入药囊,又检查了一遍银针、冰囊和护心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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