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先生那本薄薄的、凝聚了毕生经验的手册,被项目组奉若圭臬。连续几个夜晚,乔妍带着王磊和小陈逐字逐句研读,将其中关于民间档案收集的流程规范、伦理边界、以及“活化利用”的巧思,一点点拆解、吸收,融入“记忆拼图”项目的肌理。
沈明珠则开始着手准备申请成为“民间档案收集共建点”或类似官方认可身份的材料。这不仅仅是填几张表格那么简单,需要一份逻辑清晰、内容扎实、且能打动相关职能部门的项目报告。她梳理了项目从风筝活动到发布会、再到“记忆驿站”实体落地的全过程,用数据和故事说话:直接参与家庭数、收集到的老物件与口述故事数量、社区媒体报道、居民反馈摘录……重点突出了项目的公益性、社区内生性以及潜在的、可持续的社会文化价值。
同时,她根据文老先生的指点,草拟了一份简易但规范的《社区记忆资料捐赠/借展知情同意书》,明确了物主权益、资料用途、保管责任和公开范围,准备在后续深入收集时使用,让项目运作更加专业和透明。
然而,申请官方“名分”之路,注定不会平坦。第一个难题,并非来自外部阻挠,而是内部——梧桐里社区居委会刘主任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
当沈明珠带着初步构思的报告提纲和《同意书》样稿,再次拜访刘主任,委婉提出希望能以社区名义,向上级文化或档案部门申请项目认可时,刘主任脸上的笑容虽然还在,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小沈啊,你们这个想法是好的,有远见。”刘主任沏着茶,语气和蔼,“不过呢,你也知道,咱们社区一级,向上面对接的部门多,程序也复杂。申请这种‘点’啊‘基地’啊,不是说申请就能申请的,那得是经过长期实践、有突出成效、并且符合上级整体规划的项目才行。咱们‘记忆拼图’才刚起步,虽然活动搞得不错,但基础还薄,现在就往上申报,是不是……有点急了?”
她话锋一转:“而且,这种申请,通常需要社区作为主体来提。一旦挂上‘牌’,责任可就大了。后续的维护、管理、接待检查、汇报总结,那都是持续性的工作。咱们居委会人手本来就紧张,光是应付日常事务和上级考核就够忙了,再背上这么一块‘牌子’,万一后续精力跟不上,或者出了什么纰漏,影响可就不好了。”
刘主任的顾虑很现实。她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能写进简报的“活动亮点”,而不是一个可能带来长期责任和不确定风险的“长期项目”。挂上官方认可的牌子固然光荣,但也意味着更高的曝光度、更严格的规范和更多的隐形负担。在不确定这个项目能走多远、能带来多大实际好处(尤其是对她个人而言)之前,她倾向于保持现状——支持,但不深度捆绑;利用,但不承担主责。
沈明珠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没有争辩,而是将报告提纲往前推了推,语气诚恳:“刘主任,您考虑得非常周到,是我们想得不够全面。这份报告,其实也是对我们前期工作的一个系统梳理。您看,里面提到的居民参与数据、媒体报道、还有我们设计的这份《同意书》,都是为了把项目做得更规范、更稳妥,尽量减少后续可能的风险。我们不着急马上申请挂牌,但我们可以先把基础打牢,把流程理顺。等咱们梧桐里的‘记忆驿站’真正成了居民们爱去、爱分享的地方,积累了足够的素材和口碑,到时候再考虑是否争取更高级别的认可,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她将“申请挂牌”的目标,暂时降格为“梳理工作、打牢基础”,化解了刘主任对“急功近利”和“增加负担”的担忧。同时,她再次强调了规范化操作对“减少风险”的作用,这恰恰击中了刘主任最在意的地方。
刘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些,拿起报告提纲翻了翻:“嗯,这样想就对了。稳扎稳打,步子才迈得稳。这份东西……我先看看。你们把那个《同意书》也弄完善点,到时候在社区里用,确实能省去不少口舌是非。”
第一步,算是稳住了刘主任,至少拿到了她“先看看”的态度,也为后续在社区内使用更规范的文件铺了路。
然而,来自谢永安方面的压力,却以一种更正式、更尖锐的方式,骤然升级。
这天下午,沈皓明紧急召集团队核心开会。他面前的会议桌上,摊开着一份崭新的、装帧精美的商业计划书,封面上赫然印着“永晟文化”的Logo,以及项目名称:“‘城市印迹’——全域文化记忆数字化保护与产业开发计划”。
沈皓明脸色冷峻,将计划书推向乔妍和沈明珠:“刚收到的。永晟资本旗下的文化投资公司正式立项,启动了一个与我们的‘城市记忆’高度同质化的项目。目标同样是收集城市记忆,但他们的框架更宏大——号称要打造覆盖多个重点城市的‘记忆数据库’,并通过IP授权、文旅衍生、数字藏品等方式进行‘产业化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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