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 年 4 月中旬。
中央巡视组进驻汉东省委招待所的消息,像一块浸了冰的巨石,砸进汉东官场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里。涟漪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冻住,整个省委大院的气压在一夜之间低到了谷底。连院子里常年翠绿的樟树,都像是被这股紧张感压得抬不起枝桠,叶子上的露珠都透着几分凝重。
往日里,省委机关食堂一到饭点就是最热闹的地方。干部们端着餐盘穿梭在队伍里,熟悉的人会笑着招呼一声,凑在一张桌子上,一边扒饭一边聊工作、聊政策,偶尔还会调侃几句时事,碗筷碰撞声、说笑声混着饭菜的香气,满是烟火气。可如今,食堂里安静得只剩下筷子碰到瓷碗的 “叮叮” 声,清脆得有些刺耳。偶尔有人不小心把勺子掉在地上,“哐当” 一声响会让全场瞬间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下意识地投向声音来源,眼神里带着警惕与不安,仿佛那声响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干部们打饭时都低着头,眼神快速扫过窗口的菜品,手指僵硬地指着要打的菜,连和打饭师傅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坐下吃饭时更是 “眼观鼻、鼻观心”,嘴巴只用来机械地咀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 “隔墙有耳” 听了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往见面时热情的 “吃了吗”“最近忙不忙”,如今变成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 —— 有人眼神躲闪,不敢与他人对视;有人面带焦虑,眉头紧锁着扒饭;有人强装镇定,却在放下筷子时指尖微微发抖。每个人都在对方的脸上寻找着 “即将出事” 的蛛丝马迹,又怕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祁同伟端着餐盘,神色如常地走进食堂。他特意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旧夹克,袖口处的缝线已经有些松动,肘部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磨损痕迹 —— 这是他最近精心打造的 “廉政形象”,仿佛要用这身朴素到有些寒酸的穿着,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两袖清风、不慕名利”。餐盘里的菜品也简单得过分:清炒土豆丝泛着淡淡的油光,没有多余的调料;麻婆豆腐上撒着少许葱花,辣味很淡;最 “奢侈” 的不过是一个拳头大的小鸡腿,孤零零地躺在餐盘一角,与他副省长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刚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秒。邻桌几个原本正在低头扒饭的处级干部,动作明显一顿,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随即加快了扒饭的速度,筷子在碗里快速搅动,米粒掉在桌上都顾不上捡,没几分钟就匆匆端起餐盘,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食堂,仿佛坐在祁同伟身边是什么烫屁股的事情,多待一秒都可能引火烧身。
祁同伟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一根土豆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嘴角还微微上扬 —— 不知是真觉得今天的土豆丝炒得合口味,带着几分家常的香气,还是在享受这种众人忌惮、唯我独尊的氛围。
“祁省长,这儿有人吗?”
一个略带苦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 “宁静”。祁同伟抬头,看到易学习端着餐盘站在桌旁,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易学习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可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 作为吕州市市长,他当年和王大路、李达康一起在金山县搭班子,是出了名的 “老实人”,做事踏实、为人正直,却因为李达康的强势和官场的复杂规则,仕途坎坷多年,一直得不到重用,直到沙瑞金来到汉东,发现了他的才干,才被重新提拔,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是老易啊,坐。” 祁同伟放下筷子,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和老朋友闲聊,没有丝毫副省长的架子,“难得见你来省里,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是被巡视组叫来谈话的吧?”
“谈话” 两个字像颗小石子,猛地砸在易学习心上。他握着餐盘边缘的手一抖,里面盛着的蛋花汤晃出几滴,溅在餐盒边缘,留下淡淡的油渍。易学习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快速擦了擦,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的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饭菜,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坐下,语气里满是疲惫:“祁省长,您可真是沉得住气。现在全省的干部,别说被巡视组叫去谈话,就算只是听到‘谈话’这两个字,都腿肚子转筋,晚上睡不着觉。我这刚进去谈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背心都湿透了,里面的衬衫能拧出水来,手心全是汗。”
“哦?谈什么了,能让你这么紧张?” 祁同伟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看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锐利 —— 他想从易学习的话里,捕捉到巡视组的调查方向,看看他们的矛头到底指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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