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年 4 月下旬，一场连绵的春雨笼罩了汉东省城。雨丝细密如针，斜斜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省委招待所那栋被武警严密把守的小楼裹在中央。雨水打在楼前的梧桐叶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混合着武警战士巡逻的脚步声，让整座建筑都透着一股透骨的肃杀 —— 这里是中央巡视组的驻地，是此刻搅动汉东官场风云的风暴中心。
侯亮平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走到楼前。冰冷的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窜，却远不及他内心的忐忑。自从被停职反省后，他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窝在省检察院的宿舍里度日如年。每天除了对着天花板发呆，就是反复琢磨之前调查 “山水集团”“汉大帮” 的线索，可没有调查权的他，再锐利的目光也只能徒劳地落在空荡的墙壁上。今天上午，他突然接到巡视组刘组长的电话，语气严肃地让他来 “汇报工作”，那一刻，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 第一反应不是 “机会来了”，而是 “是不是要正式处分我了”。
走进小楼，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灯光惨白，映得墙壁上的党旗愈发鲜红。被工作人员领到二楼的会议室门口时，侯亮平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理了理略显褶皱的衬衫领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下一秒，他彻底愣住了。
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坐着面容严肃的刘组长。他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眉头紧锁，面前摊着一叠厚厚的材料，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而在刘组长的左手边，赫然坐着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 钟小艾。
但今天的钟小艾，与半个月前那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墨镜，以 “私人探亲” 名义来汉东看他的妻子，判若两人。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行政夹克，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胸前别着的党员徽章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平日里柔和的眉眼此刻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峻，眼角眉梢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面前放着一摞装订整齐的卷宗，封面印着 “机密” 二字，指尖轻轻搭在卷宗上，姿态端正，气场沉稳得让人不敢直视。
侯亮平的喉咙动了动，下意识地想喊一声 “老婆”，可话到嘴边，却被钟小艾那股疏离的职业气场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干咳。
“亮平同志，坐。” 刘组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巡视组特有的威严。
侯亮平有些拘谨地坐下，屁股只沾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钟小艾身上游移。他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温情，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仿佛他们之间不是夫妻，只是从未谋面的同事。
“不用看了。” 钟小艾率先开口，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侯亮平同志，我现在是以中央巡视组驻汉东专项督导组副组长的身份跟你说话。鉴于汉东政法系统问题的复杂性、‘汉大帮’形成的利益共同体根深蒂固，以及你在前期调查山水集团、陈海车祸案中掌握的大量一线线索，组织上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借调你进入巡视组工作，协助我开展专项调查。”
“进…… 进组？” 侯亮平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随即一股狂喜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他张了张嘴，差点又喊出 “小艾”，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硬生生改口，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钟组长，这…… 这是真的吗？我没听错？”
“是真的。” 刘组长接过话茬，伸手将鼻梁上的老花镜推回原位，“小艾同志是主动向组织请缨来汉东的。按照组织原则，夫妻二人一般不安排在同一地区担任有直接工作关联的职务，这是回避原则的基本要求。但汉东的情况太特殊了 ——‘汉大帮’盘根错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们初来乍到，需要一把熟悉汉东官场生态、掌握核心线索的尖刀。小艾同志向组织立了军令状，保证严格遵守工作纪律，不搞特殊化，我们也已经向中央纪委和组织部做了专项报备，获得了批准。”
钟小艾的目光落在侯亮平脸上，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那是被压抑许久的怒火与决心：“亮平，上次我以私人身份来汉东看你，祁同伟在你办公室，用‘不仅是你师兄，更是汉东省副省长’的架子压我，跟我讲规矩，讲程序，说我是‘没有工作身份的闲杂人等’，连让我坐下来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地攥了攥，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好，那这次我就带着组织的授权、带着最严格的规矩和程序回来。他不是喜欢讲程序吗？那我们就用程序作为武器，一步一步地查，把他的底裤都查出来！我就不信，他那个临时拼凑的‘积案清理小组’，能把所有的屎都擦干净，能把他和高育良、赵立春之间的利益输送痕迹，全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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