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项目入口到核心车间的通道,足足铺了百余米长的鲜红地毯,即便在泥泞的工地边缘,也用防水塑料板垫着,确保地毯一尘不染。几十台专业摄像机架设在各个最佳机位,镜头对准入口方向,记者们举着话筒、扛着录音笔,早早占据了有利位置,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亢奋。项目管理人员穿着笔挺的西装,工人们也换上了崭新的工装,列队站在地毯两侧,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几分不耐与好奇。
沙瑞金的车队缓缓驶入,黑色轿车在红毯尽头停下。车门打开,他身着浅灰色短袖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手上戴着一副雪白的手套,步履稳健地走下车。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脸上带着惯有的沉稳笑容,目光扫过现场的排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同志们,辛苦了!” 沙瑞金抬手致意,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这个芯谷项目,是咱们汉东的脸面,是全省转型升级的关键,更是国家集成电路产业的战略支点!我们要拿出工匠精神,把每一块砖都砌出高质量,把每一分钱都花出高效益,让国家级示范基地的牌子,稳稳地落在汉东!”
“沙书记指示得太对了!” 李达康紧随其后,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一边带头鼓掌,一边侧过身给沙瑞金引路,“我们一定牢记沙书记的嘱托,严把质量关、进度关,绝不辜负省委和您的期望!”
他的笑容格外灿烂,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 这些天,他既要应付沙瑞金的要求,又要对接诺亚方舟的各种条款,还要安抚项目内部的各方情绪,早已身心俱疲。
陪同视察的队伍浩浩荡荡,除了省委相关部门负责人、京州市领导班子,还有几位特殊的客人:诺亚方舟派驻芯谷的代表戴维?杨,一位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精致的徽章,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另外三位则是从硅谷重金聘请回来的 “首席科学家”,头发花白的牵头人是华裔,名叫陈默,另外两位是外籍专家,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视察队伍一路走过施工区、配套区,最后进入了核心技术展厅。展厅内冷气充足,与外面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墙上的大屏幕循环播放着芯谷项目的规划蓝图和技术参数,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各种芯片样品和设备模型,显得科技感十足。
沙瑞金在光刻机车间的规划展板前停下了脚步。展板上清晰地标注着车间的建设标准、进度节点和技术要求,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点在 “设备进场” 的日期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同志们,光刻机是芯谷的核心,是咱们产业突围的关键。省委希望,能在国庆节前看到第一台设备进场调试,正好赶上祖国华诞,也算是给国家献上一份厚礼嘛。”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政治要求。在汉东,只要省委书记发话,无论是地方政府还是国企单位,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哪怕加班加点、克服千难万险,也绝不会让领导的期望落空。以往的沙瑞金,早已习惯了这种 “令行禁止” 的顺畅。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音落下后,展厅内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摄像机的快门声停了,记者们面面相觑,连李达康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瞬。
站在展板旁的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冷漠的专业口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展厅:“沙书记,这恐怕不行。”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光刻机车间的洁净度要求是百级,也就是每立方米空气中的尘埃粒子不能超过三百五十个,这对地基的稳定性要求极高。” 陈默的语气没有丝毫妥协,条理清晰地解释道,“根据我们的测算,地基的自然沉降期必须满六个月,少一天都不行。如果强行缩短工期,地基震动会超标,到时候几亿美金的光刻机一进场,很可能因为微小的震动导致核心部件损坏,整个车间都得推倒重建,损失无法估量。科学规律,不是靠加班加点就能突破的。”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带着专业的严谨,没有丝毫给沙瑞金留有余地,硬邦邦地顶了回来。
沙瑞金愣住了。他在汉东主政多年,上至省级干部,下至基层工作人员,没人敢在公开场合这样直接反驳他的要求。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转向身边的李达康,带着一丝询问与施压。
李达康心里咯噔一下,额角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连忙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打圆场:“沙书记,陈教授说得对。这个芯谷项目跟咱们以往的基建项目不一样,技术门槛太高了,全是高精尖的东西,咱们的行政指令有时候…… 确实得让位于科学规律,不能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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