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没那么简单。”陈岩石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警惕。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瞥了一眼,确认茶馆里其他客人都在各自闲聊,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缓缓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的干部啊,论能力是真强,尤其是那个祁同伟。以前我总觉得他是个钻营的投机分子,一心就想往上爬,没什么真本事。可后来,他舍命救了陈海,又硬生生把芯谷这么大的烂摊子啃了下来,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现在老百姓提起他,没几个不竖大拇指的,都说他是办实事的好官。可我这心里,总跟压着块石头似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坐立难安。”
“哪里不对劲?”钟正国缓缓放下茶壶,眼神微微凝起,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紧紧盯着陈岩石,追着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郑重。
“太完美了。”陈岩石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又有几分深切的警惕,“以前咱们那时候的干部,有优点也有缺点,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明明白白,一眼就能看穿。可现在的祁同伟,就像个没缝的鸡蛋,你根本挑不出一点错处。他太会包装自己了,能把别人眼里的黑说成白,能把那些擦边球的事包装成亮眼的政绩,还能把本该追责的问题,硬生生变成功劳。小钟啊,你说说,这种人,要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要么就是……”陈岩石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大奸似忠。”
听到“大奸似忠”这四个字,钟正国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如同利剑刺破重重迷雾,精准地击中核心。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老白茶的清苦在舌尖缓缓散开,带着几分涩味,却丝毫没能冲淡他心头的沉凝。“大奸似忠……老班长,”他放下茶杯,语气凝重,“你这个评价,可比任何一封实名举报信都分量重啊。”
“而且啊,”陈岩石往前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气息都带着几分急促,“最近省里搞的那个‘容错纠错机制’,你听说了吧?我私下里打听了一下,哪里是什么保护敢闯敢干干部的好政策,分明就是个给祁同伟他们量身定做的‘护官符’!现在纪委想查个涉及重大项目的案子,都得先报省政府那个什么专项办公室备案,没他们点头同意,连调查函都发不出去。这算什么事?这根本就是在汉东搞独立王国!把党纪国法都不放在眼里了!”
钟正国听完,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规律轻响,在安静的茶馆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这次来汉东,本就不是来听那些粉饰太平的官方汇报的,他要的是最真实的民情,是最底层的声音,是在这片土地上亲自“观气”——观察官场的风气,体察权力的流向,摸清这看似繁荣的表象下,到底藏着多少暗流。
这几天,他的脚步遍布京州的各个角落。除了和陈岩石这样的老战友叙旧,打探真实情况,他还悄悄去了芯谷的工地外围,借着买水的机会,和几个加班到深夜的工人闲聊,问起他们的薪资发放、工作环境,从工人的只言片语里,捕捉项目背后的蛛丝马迹;他也去了省信访局的门口,在附近的树荫下站了大半天,静静看着那些排队上访的人群,听着他们低声的抱怨与哭诉,感受着老百姓的难;甚至在省政府大院外的早餐摊上,他也特意多坐了一会儿,听旁边几个路过的年轻公务员低声抱怨“现在办事太难,先得看项目是不是在容错清单里,不然谁都不敢签字”“祁省长那边卡得严,凡事都得围着芯谷转”。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汉东政坛那股诡异的“和谐”——省委书记沙瑞金,在公开场合的讲话越来越偏向“维稳”,少了当初刚到汉东时的锐气与锋芒;李达康一门心思扑在芯谷项目上,对其他领域的问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明显是被项目绑架,陷入了政绩的迷局;高育良深居简出,看似不问政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出来“定调子”,隐隐有幕后操盘的意味;而祁同伟,则像个站在台前的掌舵人,将人事、项目、资源牢牢抓在手里,把整个汉东的权力脉络攥得死死的。整个汉东,俨然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
“这个祁同伟,有点意思。”钟正国在心里默默给出了评价,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意,“能把局做到这个份上,手腕和心机都算得上是个人才。可惜,心术不正,路彻底走歪了,把聪明才智都用在了钻营和弄权上。”
他想起女儿钟小艾哭诉时泛红的眼眶,想起女婿侯亮平在电话里压抑的愤懑,又想起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政法初心,想起那些为了维护公平正义而牺牲的战友,指尖的敲击陡然停了下来。“小艾受点委屈没关系,”他在心里暗道,“干政法这行,委屈本就是家常便饭。但如果国家的公权力,被这样私有化、帮派化,变成某些人谋取私利、打压异己的工具,那就是天大的问题,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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