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汇报,林寒被扶回床上,额上沁出汗珠,但眼神清明。“李茂才这类人,精明而多疑,一次接触不够。他需要反复权衡利弊,甚至可能去试探他原来的‘关系’。我们要有耐心,同时也要通过其他渠道,微妙地加大他的不安全感,比如,让他感觉原来的靠山可能正在抛弃他,或者调查的网正在收紧。”
“至于张淑芬,”林寒沉吟道,“她的突破口可能更快。家庭和儿子是她的软肋。在确保她儿子安全(至少是让她相信安全)的前提下,可以适当施加一点压力,比如,让她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王振华当年违规操作的线索,如果王振华不能主动说明情况,一旦被正式立案调查,性质就不同了,可能影响到他们儿子未来的前途。但这个度要把握好,不能变成威胁,而是陈述利害。”
周海洋一一记下。
就在这时,技术部门传来消息:对胡广林U盘中那段模糊录音的深度降噪和语义分析有了新进展。虽然大部分对话仍不清晰,但几个关键词被分离和增强出来,其中一个重复出现的名字,与“老陈”数据中某个省级特殊专项资金的管理负责人高度关联。而那段对话的背景音中,隐约可辨的另一个声音特征,经过声纹库初步比对(权限有限,未最终确认),指向了一位已退休多年、但在省内仍颇有影响力的前省级领导。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胡广林的“钥匙”,正在打开一扇更隐秘的门。
“是时候,给我们的潜在污点证人们,再加一点‘料’了。”郑国锋在电话会议中说,“不是直接透露这个发现,而是通过可控渠道,释放出‘省里某些老问题可能被重新审视’、‘调查不会局限于临州’这样的信号。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自己先乱起来。”
林寒补充道:“同时,也要让他们看到‘生路’。海洋,安排一下,我要和李茂才进行一次简短的、安全的视频通话。不用太长,就以‘过问那件瓷器’为引子。我想亲自和他谈。”
周海洋有些犹豫:“林组,你的身体……”
“不妨碍说话。”林寒摆摆手,“有时候,我这张病床,本身就是一种‘证言’。让他看看,他们的对手,是连命都可以拼上的人。也让他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人,依然有决心把这件事查到底。这比任何许诺或威胁,可能都更有力量。”
沈雪在一旁听着,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将林寒身后的枕头垫得更高一些,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当天下午,一次经过多重加密和路由跳转的视频连接建立起来。屏幕那头的李茂才,显然在一个隐秘的私人场所,背景是书架,他脸色有些憔悴,眼神惊疑不定。
林寒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病号服,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腰背挺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着镜头。
“李总,听说你对那件青花瓷瓶的鉴定有了新看法?”林寒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
李茂才显然没料到会直接见到林寒,更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他看着林寒身上的病号服和虚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紧张地点点头:“是,是有些新的研究……”
“研究是好事,但要基于事实,尊重历史。”林寒打断他,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一件瓷器,是真品还是赝品,釉色、胎质、款识,都有据可查。一段历史,是清白还是污浊,证据、证人、事实,也终会水落石出。有些人,以为时间久了,痕迹没了,或者把自己藏在层层迷雾后面,就能高枕无忧。那是妄想。”
李茂才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躺在这里,不是因为瓷器,是因为有人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林寒的声音冷了几分,“但他们低估了一点:查这件事的,不止我一个;想知道真相的,不止我们这些人。历史会给每个人,每件事,一个公正的评判。主动站出来,说明情况,交出该交的东西,是在给自己争取一个相对主动的位置。顽抗到底,或者心存侥幸,最终只会让结局更难看。”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但目光依旧锐利:“李总,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件瓷器,我们老板还在等你的最终答复。至于其他的……路怎么选,看你自己。我的电话,周队长会留给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打。”
视频通话结束,前后不过五分钟。
李茂才在屏幕那头呆坐了许久,脸色变幻不定。林寒的形象——重病在身却目光如炬,话语简洁却直指要害——给了他巨大的冲击。这不是官样文章的说教,这是一个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发出的最直接的警告和……邀请。
污点证人的转变,往往需要外部的压力和内部崩溃的合力。专案组正在精心构筑这种合力:通过释放信号制造压力,通过展示决心施加影响,通过提供(有限)出路给予希望。
而林寒自己,用他的病体和坚定的眼神,成为了最有力、最特殊的“证言”——向所有潜在的污点证人证明,这场战斗,没有退路,只有向前,直至水落石出。
夜深了,病房里安静下来。沈雪帮林寒调整好姿势,轻声问:“你觉得,那个李总会打电话吗?”
林寒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缓缓道:“不一定马上打。但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而睡不着,就会想很多。想得越多,距离他做出选择,就越近。”
污点证人的争取,是一场静默的心理战。专案组已经布好了棋局,现在,需要等待那些棋子,在恐惧、算计和残存良知的共同作用下,自己开始移动。
喜欢战沧浪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战沧浪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