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抱着那承载着父母过往的檀木匣子,如同一个失了魂的躯壳,踉跄地消失在雅正堂外的夜色中。他并未回弟子舍,也无心去那冰冷的冷泉,只是凭着本能,漫无目的地在云深不知处寂静的山道上游荡。夜风凛冽,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却远不及他心头的寒意刺骨。
雅正堂内,气氛依旧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蓝启仁颓然坐在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对故人遭此不公的痛心与对江氏行径的极度失望。他一生恪守的“雅正”与“道义”,在今日听闻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蓝曦臣眉头深锁,温润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他既心疼魏无羡的遭遇,又担忧此事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他看向身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林昭,只见她神色平静,但那双通透的琥珀色眼眸中,却清晰地映着对云梦江氏此举的冷然。
“收养故友之子,却隐瞒其父母遗泽,更扭曲其身份认知,令其以‘家仆之子’自处,仰人鼻息……”林昭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堂内,“若这便是云梦江氏的‘恩义’,那这份恩义,未免太过沉重,也……太过伪善。”
她毫不客气地用上了“伪善”二字。在她看来,江枫眠若真念及故友之情,便该堂堂正正告知魏无羡其身世,交还其父母遗物,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与地位,而非将其置于一个尴尬的、需要时刻感恩戴德的位置上,甚至默许家族内部对其身份的贬低。这种看似施恩,实则掌控、甚至带着些许施舍意味的行为,与她栖云林氏行事光明磊落、恩怨分明的门风格格不入。
一直如冰雕般伫立的蓝忘机,在听到林昭这句“伪善”时,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脑海中闪过魏无羡平日里那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偶尔会流露出的敏感与倔强,想起他提起云梦、提起江叔叔时那份混合着孺慕与微妙复杂的眼神……原来,那并非错觉。那座他以为的“家”,早已从根基处,布满了裂痕与谎言。
次日,魏无羡破天荒地缺席了早课。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他被罚得再狠,只要还能动,也总会嬉皮笑脸地出现在课堂上。
江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自然也听说了昨夜雅正堂的风波,虽然细节不甚清楚,但“魏无羡父母”、“蓝启仁大怒”、“婚约解除”这几个关键词足以让他心烦意乱。他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中既有对魏无羡又惹事的恼怒,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阿爹和阿娘……到底对魏无羡做了什么?
江厌离坐在女修席位上,眼圈红肿,显然一夜未眠。婚约解除的打击尚未平复,又隐约听闻与阿羡有关,且涉及父母旧事,她心中充满了担忧与迷茫,却无人可诉。
林昭与林谦睿一同进入课堂。林谦睿依旧是那副古板严肃的模样,但细看之下,眉头也微微蹙着。他低声对林昭道:“阿姐,昨夜之事……若真如所言,那云梦江氏所为,确实有失道义。”他虽重规矩,但更重是非黑白。
林昭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江氏姐弟,并未多言。有些脓疮,既已挑破,便只能等待它自行溃烂,或是被彻底剜去。
早课结束后,蓝曦臣找到了在后山一棵古树下呆坐的魏无羡。他依旧抱着那个木匣,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山岚,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往日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
“魏公子。”蓝曦臣温声唤道。
魏无羡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沙哑:“泽芜君。”
“关于你父母之事……”蓝曦臣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带着安抚,“叔父虽愤怒,但那些笔记与手札,既是你父母所留,便理应由你继承。你……可愿与我聊聊他们?或许,我能告诉你一些,我所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事情。”
魏无羡沉默了很久,久到蓝曦臣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江澄终于按捺不住,在回廊下拦住了正要返回客舍的林昭与林谦睿。
“林少宗主!”江澄语气生硬,带着压抑的怒气,“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魏无羡他……我爹娘究竟怎么了?!”
林昭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江公子,此事关乎魏公子身世与其父母清誉,具体细节,你不该来问我,而应去问你的父母,或者……去问魏公子本人。”
“我问过他!他什么都不说!”江澄烦躁地低吼,“是不是你们蓝氏和林家,在背后挑拨离间?觉得我们云梦江氏亏待了他魏无羡?!”
林谦睿闻言,上前一步,面色沉肃:“江少主,还请慎言!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若非贵宗行事确有不当之处,先生何至于动雷霆之怒?魏公子又何至于如此消沉?”
“你!”江澄怒视林谦睿,手按上了三毒剑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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