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军事学堂”、“参谋司”这些陌生词汇，女真将领们脸上都露出了茫然和不解的神情。打仗，不就是勇猛冲杀，强者为尊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
完颜宗弼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其三，”范文程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也是最令人费解的一点。常胜此次出征，携其长女徐承志、次子徐承业同行。长女年方十五，随侍中军，参与文书机要；次子年十三，于匠作营中，专司火器改良事宜。”
“什么？带着娃娃打仗？”额亦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这女人是疯了不成？还是明廷无人，要让孩子上阵充数？哈哈！”
帐内响起一阵哄笑，充满了嘲弄与不解。
然而，完颜宗弼和范文程却没有笑。
范文程待笑声稍歇，才沉声道：“大汗，诸位贝勒，切莫小觑此事！常胜是何等人物？她会做无谓之举吗？她将一双年幼子女带入这刀枪无眼的战场，绝非一时兴起，或是无人可用！”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广宁的位置：“她这是在‘言传身教’！是在将这关乎国运的战场，当作她子女最真实、最残酷的课堂！她要让她的继承人，亲眼见证，亲身参与，甚至亲手影响这场战争的走向！徐承志接触军机文书，是在学习如何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徐承业钻研火器，是在掌握未来战争可能依赖的利器！”
范文程的目光扫过帐内众将，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常胜的目光，早已超越了眼前这一战！她不仅在为大明打赢这场仗，更是在为大明培养下一个二十年的‘常胜’！她在为这个帝国，锻造新的‘国之柱石’！此女之心志，此女之格局，何其深远，何其可怖！”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帐内的哄笑和喧闹彻底消失。所有将领，包括最初不以为然的额亦都和阿敏，都愣住了，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深思的神色。
他们习惯了攻城略地，习惯了斩将夺旗，却从未从这样一个角度去思考过对手。培养继承人？在战场上培养？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完颜宗弼缓缓站起身，走到炭火盆旁，沉默地凝视着跳跃的火焰。帐篷里只剩下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他才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他的将领们。
“范先生，所言不虚。”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是本汗，小看了这位对手。”
他走回虎皮大椅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撑在扶手上，身体前倾，如同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一个只懂得眼前胜负的统帅，不可怕。一个着眼于未来几十年国运，并敢于在刀尖上培养继承人的统帅……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直起身，下令道：“传令下去！”
“一，暂停一切大规模出击计划。各部严守要地，加强戒备，没有本汗命令，不得擅自与明军主力接战！”
“二，加派十倍斥候，不惜一切代价，给本汗弄清楚明军那‘参谋司’到底在干什么！弄清楚徐承志、徐承业这两个娃娃，究竟在军中扮演什么角色！弄清楚他们的火器营，到底有何不同！”
“三，联络那些还在观望的蒙古部落，许以重利，务必稳住他们，至少不能让他们倒向明军！”
他的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果决，充满了临敌应变的老练与谨慎。
“额亦都，阿敏，”他看向两位最勇猛的将领，“收起你们的轻敌之心。这一次，我们的对手，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带来的，不只是一支大军，更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战争方式。”
额亦都和阿敏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仍有不服，但在努尔哈赤积威之下，还是躬身领命：“嗻！”
完颜宗弼最后将目光投向帐外南方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黑暗，看到那支正在稳步北来的红色洪流，以及洪流核心那位白袍女帅和她身边两个年轻的身影。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冰冷弧度。
“常胜……很好。就让本汗亲自来掂量掂量，你这‘军神’的成色，看看你为大明准备的‘未来’，能否过得了本汗这一关！”
辽阳城的夜，依旧深沉。但在这行营大帐之中，一场关乎两个民族、两种命运的未来之战，其无形的硝烟，已然率先弥漫开来。完颜宗弼的警觉与重视，注定将使即将到来的决战，变得更加诡谲，更加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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