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的街头总带着水汽的腥甜,混杂着码头鱼贩的吆喝、酒肆的喧闹,还有角落里挥之不去的霉味。苏绝提着半袋刚买的馒头走过石板路时,脚步顿在了一处破败的屋檐下。
檐角挂着的蛛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网下缩着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瘦得像根晒蔫的芦苇,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沾满泥污,膝盖处破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他怀里紧紧抱着个豁口的陶碗,正用黑乎乎的小手抠着碗底最后一点残羹,动作又急又轻,像只怕被人发现的小兽。
“饿吗?”
苏绝的声音不高,却让那孩子猛地一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缩成一团,警惕地抬起头。那双眼眸亮得惊人,黑沉沉的,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戒备和倔强,像藏在暗处的幼狼,哪怕饿得发抖,也不肯露出半分示弱。
苏绝把手里的馒头递过去一个,白胖的馒头还带着余温,在灰暗的角落里格外显眼。“刚出炉的,还热着。”
孩子的视线在馒头和她之间来回逡巡,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却死死抿着唇没说话。他的目光扫过苏绝干净的衣袍、平稳的步伐,还有那双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手,最终还是落在馒头上,眼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不用你可怜。”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又干又涩,像被砂纸磨过,“我自己能找吃的。”话虽如此,盯着馒头的眼睛却没移开,小手在身后悄悄攥成了拳。
苏绝没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孩子眉眼间已有了几分日后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藏着股不肯屈就的野气。她知道他是谁——魏长泽和藏色散人的儿子,父母刚在夜猎中意外身亡,本该被江家接走的孩子,却不知为何流落在这街头,成了没人管的孤儿。
“不是可怜。”苏绝的语气平淡,“是交易。我给你馒头,你跟我走。我教你本事,以后不用再饿肚子,也没人能欺负你。”
孩子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警惕。“你想做什么?”他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我爹娘是修士,我不怕你!”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单薄的胸膛,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刺猬。
苏绝没解释,只是将馒头放在他面前的石阶上,转身要走。刚迈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争执声。三个半大的少年围了上来,为首的脸上带着疤,伸手就要去抢那个馒头:“魏无羡,这东西是你能碰的?给爷拿来!”
被叫做魏无羡的孩子立刻扑过去护住馒头,用身体挡着:“这是我的!”
“你的?”疤脸少年嗤笑一声,抬脚就往他身上踹,“爹娘死了没人管的野种,还敢跟爷抢东西?”
魏无羡被踹得闷哼一声,却死死抱着馒头不肯松手,还张嘴往疤脸少年的手上咬去。那少年吃痛,骂骂咧咧地招呼同伙:“给我打!让他知道谁是老大!”
苏绝转身时,正看到魏无羡被按在地上,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背上,他却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只是把馒头死死压在身下。她眉头微蹙,屈指轻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气劲飞出,三个少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齐刷刷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谁?谁暗算老子?”疤脸少年挣扎着抬头,却只看到苏绝站在那里,衣袂被风吹得微动,眼神平静无波。
“滚。”
一个字,没带任何戾气,却让三个少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们对视一眼,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连狠话都忘了放。
魏无羡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泥,先检查怀里的馒头,见没被压坏,才松了口气。他抬起头,看向苏绝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你……你会法术?”他小声问,握紧了手里的馒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苏绝点头:“会一点。够教你保护自己,也够让你以后不用再饿肚子。”她又拿出一个馒头递过去,“现在,考虑好跟我走了吗?”
魏无羡看着她伸出的手,又看了看手里的馒头,想了片刻,突然用力点了点头,把馒头往怀里一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师父!”
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异常坚定。
苏绝扶起他,擦掉他脸上的泥污:“我叫苏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魏无羡紧紧跟着苏绝的脚步,手里攥着那个温热的馒头,心里第一次觉得,这冰冷的街头,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他不知道苏绝会教他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自己不用再一个人躲在屋檐下挨饿,不用再被人欺负时只能硬扛——他有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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