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甄府后花园的海棠谢了些，却另有几株芍药开得正艳，红的、粉的、白的，簇拥在一起，热闹非凡。
甄嬛一早就坐在了海棠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摆着那卷《清心诀》，还有她自己写的几张字。这一个月来，她偷偷翻看了《清心诀》，里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讲了些寻常道理——比如“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比如“别人的好与坏，与你无关，守住自己的本分就好”。她虽不完全懂，却觉得比诗词里的风花雪月实在得多。
“看来姑娘是愿学的。”
苏绝的声音准时响起，依旧是一身白衣，仿佛与这满园春色融为一体。她走到石桌旁，拿起甄嬛写的字看了看，上面是抄录的《女诫》，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拘谨。
“姑娘觉得，《女诫》里说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是女子必须遵守的吗？”苏绝将字纸放下，问道。
甄嬛想了想，说：“母亲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女子就该守这些。”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茶叶，“比如这茶叶，采下来要炒、要揉、要晒，才能泡出清香。可若是炒得太焦，揉得太碎，就成了废料。规矩也一样，能让你变好的，才是好规矩；若是让你委屈自己，失了本心，那规矩便成了枷锁。”
她取过桌上的空茶杯，用随身携带的小水壶倒了些温水，放进几片茶叶，递给甄嬛：“尝尝。”
甄嬛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却带着一股清冽的香气，冲淡了刚才的拘谨。“这茶……很好喝。”
“这是黄山毛峰，采自清明前，没什么花哨的工序，只凭着本身的灵气，就胜过许多名贵茶叶。”苏绝说，“人也一样，不必刻意模仿旁人，守住自己的灵气，比什么都重要。《女诫》教你守礼，却没教你失了性情；教你温顺，却没教你任人欺辱。这便是‘观心’的第一步——分清什么该学，什么该舍。”
甄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怎么观心呢？”
“很简单。”苏绝指着她刚才写字的纸，“你写《女诫》时，心里是愿意的，还是不情愿的？”
甄嬛回想了一下，老实说：“有几句不愿意，比如‘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理’，若是丈夫不好，为何女子不能离开呢？”
“这就是了。”苏绝笑了，“心里有疑问，有不甘，就是你的本心在提醒你——这规矩不对。观心，就是要听自己心里的声音，而不是被旁人的话、书上的字牵着走。”
她拿起《清心诀》，翻开第一页：“你看这里写的‘食不言，寝不语’，不是让你吃饭睡觉都不能说话，是让你专注——吃饭时好好吃饭，睡觉时好好睡觉，做事时好好做事。心不杂乱，才不会被琐事困住。”
甄嬛低头看着书页，突然想起前几日姐姐因为母亲夸了她一句“字写得好”，就生了好几天气，连饭都没好好吃。当时她觉得姐姐不对，却不敢说，现在想来，姐姐就是被“不能比别人差”的念头困住了，心乱了，才做不好事。
“我明白了！”甄嬛眼睛一亮，“就像姐姐，她总想着要比我好，结果连自己该做的事都忘了。”
“正是。”苏绝赞许地点头，“心就像这茶杯，若装满了嫉妒、不甘，就再也装不下清冽的茶水了。观心，就是要常常倒空这些杂念，让心保持干净。”
她从陶罐里取出一小包茶叶，递给甄嬛：“这包毛峰你留下，下次我来，要听你说说‘如何倒空杂念’。记住，不必刻意去想，用心感受就好。”
甄嬛接过茶叶，小心翼翼地收好，看着苏绝又要离开，急忙问道：“苏先生，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懂这些？”
苏绝回头，笑了笑，眼神像远处的青山，缥缈又沉静：“我从该来的地方来，懂该懂的道理。你只需记得，我不会害你，只会教你如何活得自在。”
说完，她转身走进芍药花丛，裙摆扫过花瓣，却没留下一片痕迹，很快就消失了。
甄嬛坐在石凳上，捧着那包茶叶，心里一片清明。她好像有点明白“观心”是什么意思了——不是要做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是要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被乱七八糟的念头困住。
她拿起《清心诀》，轻轻翻开，阳光透过海棠枝叶洒在书页上，暖洋洋的。这个春天，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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