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稳些。”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语气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
祝英台浑身一僵,脸颊瞬间发烫,慌忙稳住身形将箭镞往箭囊里塞。马文才几乎与她并肩而立,他的手臂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祝兄的身手,倒不像是会弄丢东西的人。昨夜…… 没睡好?”
他的呼吸拂过祝英台的耳际,带着淡淡的松针气息,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能感觉到马文才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仿佛在确认什么。她慌忙放好箭镞,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勉强笑了笑:“许是换了地方,有些认床。”
马文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再追问,只端着清水走到盆架边:“快洗漱吧,再晚些,先生的早课就要迟到了。”
祝英台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 马文才的目光早带着探究,像要戳穿她的伪装,她这般心惊胆战地瞒下去,还能撑到几时?
两人匆匆洗漱完毕,便一同往明伦堂赶去。早课上,谢安正与学子们探讨 民为邦本 的道理,堂内气氛热烈。
有学子引《尚书》言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论调却只停留在 君主应体恤百姓、减免赋税 的表层;马文才则语出犀利,提出 严法以安邦,德治以固本,二者相辅相成,方为长久之计,引得满堂赞叹。
谢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里的祝英台身上:祝英台,你素来见解独到,今日此事,你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来,马文才也转过头,眸色带着几分玩味的审视。祝英台定了定神,起身拱手,声音清亮却不张扬:先生,诸位兄台所言皆有道理。但学生以为, 民为邦本 ,不止要 恤民 ,更要 教民 富民
话音刚落,前排就有个锦衣学子嗤笑出声:富民靠君主赏赐,教民靠夫子讲学,这话听来毫无新意,祝兄莫不是江郎才尽了?
祝英台不慌不忙,朗声道:非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百姓连温饱都难以维系,纵有再多德治说教,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学生以为,可轻徭薄赋,鼓励农桑与商贾流通,让百姓有恒产;再开设乡学,不拘泥于门第,让寒门子弟也能读书识字 —— 民有恒产,方有恒心;民有学识,方能辨是非。如此,邦本才算真正稳固。
这番话融合了现代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的理念,又用儒家经典巧妙包装,既不逾矩,又字字珠玑。
谢安捻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忍不住拍案叫绝:好一个 恒产恒心 !此言发人深省,远胜空谈德治!祝英台,你这见识,怕是许多老儒都不及!
满堂学子皆是一惊,看向祝英台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马文才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抬眼望向祝英台时,眉峰蹙得更紧 —— 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总能说出些与众不同的话,既无寒门学子的迂腐,也无世家子弟的傲慢,倒像是…… 见过更广阔的天地。
早课结束后,祝英台正与梁山伯讨论方才的论题,却被几个纨绔子弟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正是方才嗤笑她的锦衣学子,手里扬着一卷《道德经》,语气刻薄:祝兄方才深得谢先生夸赞,想必对《道德经》也颇有研究?敢不敢解一解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若是解不出,怕是愧对先生的赏识吧!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周围的学子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连马文才也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抱臂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祝英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书卷扫了一眼,朗声道:这句话历来有两种解法。其一,可道说的道,并非永恒不变的道;可界定的名,并非永恒不变的名。其二,道若能被轻易言说,便不是真正的常道;名若能被简单界定,便不是真正的常名。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几个纨绔子弟,语气带着几分锐利:但学生以为,更重要的是 的本质 —— 它无处不在,既在庙堂之高,也在江湖之远。正如先生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是道。诸位兄台今日特意拦我问 ,是想真心切磋学问,还是想借此生事?若为切磋,学生愿洗耳恭听;若为生事,怕是有违书院 以诚相待 的规矩吧?
这番话既解了经典,又点明对方的刁难,还抬出谢安定下的规矩,滴水不漏。
那几个纨绔子弟顿时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悻悻地瞪了祝英台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学子爆发出一阵哄笑,梁山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祝兄,你这口才,真是厉害!
祝英台刚要谦虚两句,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声轻笑。她转头一看,马文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祝兄倒是伶牙俐齿,方才那番话,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祝英台挑眉,毫不示弱地回敬道:彼此彼此。马兄方才袖手旁观,倒是看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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