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勘工作在波澜不惊中又推进了半月。
沈清晏与梁山伯已完成《九章算术》注本的全部校勘,将其独特的演算方法整理成《补注》一卷,附在原书之后;
祝英台与马文才对照朱熹早期抄本与讲学语录,厘清了儒学义理的演变脉络,校勘笔记堆起厚厚一摞;
苏锦凝修复完最后一部破损文献,调制的药墨也已晾干,散发出淡淡的黄柏清香;
荀巨伯的后勤保障做得滴水不漏,藏书洞里的笔墨纸砚始终充足,每日的茶水点心换着花样,让学子们精力充沛。
唯有王蓝田,始终沉默寡言。
他表面上专注于史志类文献的校勘,暗地里却从未放弃针对《九章算术》注本的算计。
这半月来,他频繁书信往来于家中与兖州府,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沈清晏察觉到他的异常,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几次,却都被他以 “核对家族藏书目录” 为由搪塞过去。
这日清晨,尼山书院的钟声刚响过三遍,藏书洞外便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不同于往日驿卒的孤身前来,这次的动静显然大了许多。
荀巨伯正在擦拭砚台,听到声音探头望去,顿时惊呼出声:“好家伙!这是来了多少官爷?”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洞口查看。
只见书院山门外,一行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吏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正缓步走来。
那男子头戴乌纱帽,面容严肃,腰间佩着金鱼袋,一看便知是品级不低的官员。
山长已闻讯赶来,正拱手相迎,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
“那位是何人?” 祝英台轻声问道。马文才眉头微皱,目光紧紧盯着那位中年男子:“看这排场与官服,怕是朝廷派来的校勘督查官。按朝廷规制,编修《大宋典籍总目》这般大事,会派专人督查各地校勘进展,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话音刚落,山长已带着那位中年男子走进藏书洞。
“诸位学子,这位是翰林学士周大人,奉旨前来督查各地校勘工作,今日专程莅临我尼山书院。” 山长介绍道,语气恭敬。
周学士目光扫过洞内的学子们,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将每个人都看穿。
“山长不必多礼。”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对《大宋典籍总目》编修之事极为重视,特命本官督查各地,确保校勘工作严谨无误,杜绝伪作、错漏混入总目。”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的文献上,随手拿起沈清晏与梁山伯校勘完毕的《九章算术》注本,翻看起来。
沈清晏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梁山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 周学士若是听信谗言,对注本产生质疑,后果不堪设想。
周学士翻看了几页,眉头微蹙,看向沈清晏与梁山伯:“此注本,便是传闻中你们校勘出的‘独特演算方法’的那部?”
“正是。” 沈清晏上前一步,拱手道,“此注本虽为残卷,却保留了宋元时期罕见的‘加权衰分法’,经实地验证,精准度极高,我们已将其整理成《补注》,附于卷后。”
梁山伯也补充道:“周大人,此注本的真伪与演算方法的合理性,我们均有实证可依,绝非伪作。”
周学士不置可否,将注本放回案上,又拿起祝英台与马文才校勘的儒学文献,仔细翻阅。
就在这时,王蓝田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周大人,在下有一事启禀。”
沈清晏心中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只见王蓝田脸上露出一丝 “担忧” 的神色,语气诚恳:“大人,此部《九章算术》注本,虽经清晏姑娘与山伯兄校勘,声称有实证可依,但在下对此仍有疑虑。
半月前,我们曾对照南宋算学家杨辉的《详解九章算法》核对,发现其‘加权衰分法’与权威文献存在巨大分歧,且无其他宋元文献可佐证其存在。
在下担心,此注本或许是后人伪托之作,若贸然收入总目,恐会留下千古谬误。”
他这番话,像是一颗炸雷,在藏书洞里炸开。周学士脸色一沉,目光立刻转向沈清晏与梁山伯:“王学子所言当真?”
“周大人,此事并非蓝田兄所说那般!”
沈清晏急忙辩解,“注本的‘加权衰分法’虽与杨辉的着作存在分歧,但经我们实地测量验证,其精准度远超常规方法,且注本的纸页、墨色、笔迹均符合宋元时期特征,绝非伪作。蓝田兄此举,未免太过武断!”
“武断?” 王蓝田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卷书信,递向周学士,“大人请看,这是在下半月来搜集的证据。
这封信是兖州府藏书家李先生所写,他专精宋元算经收藏,阅书无数,从未见过所谓的‘加权衰分法’;
这封是我祖父的门生,现任国子监算学博士的张大人所书,他也证实,国子监藏有的所有宋元算经文献中,均无此种演算方法的记载。两位都是学界权威,他们的判断,总不至于有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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