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明伦堂前。
所有监生列队站立,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监丞站在高阶上,手持文书,面沉如水。李桓站在监生最前列,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裴承志被两名杂役带上来。
衣衫依旧整洁,脸上淤青淡了些,却更显得轮廓分明。他一步步走到阶前,转身,面向所有监生。
背脊挺得笔直,如一把未出鞘的剑。
监丞展开文书,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却冰冷:
“监生裴承志,性情暴戾,殴伤同窗在先;考场舞弊,赃物并获在后。事后不思悔改,攀诬师长,扰乱监规。两罪并罚,情节恶劣,实属罕见。为肃学风,以儆效尤,依监规——革除裴承志监生资格,即日逐出国子监!其劣迹行止,记录在案,通报原籍州县,永不得再入科场!”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寂静的空气里。
所有目光都落在裴承志身上。
同情、鄙夷、漠然、快意……交织成一张网。
裴承志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等监丞念完,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桓脸上。
四目相对。
李桓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裴承志忽然笑了。
他转向监丞,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监丞今日除我之名,可曾想过——他日若真相大白,这国子监百年清誉,该当如何?”
监丞脸色一僵:“铁案如山,何来‘真相大白’?!裴承志,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铁案?”
裴承志重复这两个字,笑意渐冷:
“三张来历不明的黄纸,一个语焉不详的助教,几个落井下石的‘证人’——这就是铁案?监丞,你这‘铁’,是纸糊的吧?”
“放肆!”
“学生今日就要放肆一回。”
裴承志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如电,扫过所有监生:
“诸位同窗都听着——我裴承志今日蒙冤,非我之罪,是有人容不得裴家,容不得一个不向他们低头的将门子弟!今日他们能栽赃我一个‘舞弊’,来日就能栽赃你们任何人!国子监是读书明理之地,不是权贵弄权的戏台!”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功名,你们可以革除。资格,你们可以剥夺。但裴家的风骨,我裴承志的脊梁——你们除不掉,也折不断!”
说罢,他猛地转身,朝着监门方向,大步走去。
步伐沉稳,背影笔直,仿佛不是被驱逐,而是去赴一场远征。
满场死寂。
连监丞都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呵斥。
李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盯着裴承志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一种让他心悸的东西。
那不是愤怒,不是绝望。
是一种……蛰伏的凶兽,在暗处磨牙的声音。
……
裴承志走出国子监高大的门楼。
石阶下,周安早已候在马车旁,面色沉郁。
看到裴承志出来,周安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少爷,夫人命我来接您。夫人说……家里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裳,让您先回家。其他的事,回家再说。”
裴承志点点头,登上马车。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视线。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国子监。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车厢内,裴承志闭上眼,紧握的拳头终于慢慢松开,掌心是一片血肉模糊。一直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微微垮塌了一瞬,但很快,又更用力地重新挺直。
而此时的裴府,裴琉璃正坐在花厅里,手边摆着一封刚到的信。
信是玉真公主府送来的。
只有一行字:
“三日后,午时,观澜亭一叙。”
她轻轻折起信纸,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山雨欲来。
那便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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