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那一出“务实晒娃”,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不仅帝后额外赏赐,堵住了悠悠众口,连带着裴琉璃在长安顶级圈子里的形象,也从一个“有点奇思妙想的商妇”、“走了狗屎运的将军夫人”,悄然转变为一个“持家有道、教子有方、且颇得圣心的能干主母”。
这日,裴琉璃正看着裴承泽核对琉璃阁这个月的收支总账——小家伙如今干劲十足,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力求在父亲归家前,把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裴秀宁则在一旁安静地翻看皇帝赏赐的医书,时不时用炭笔在旁边的纸上记下几笔疑问。
“夫人,夫人!”桃夭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兴奋与紧张,“玉真长公主府递了帖子,请您过府一叙!”
玉真长公主?裴琉璃挑眉。这位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地位尊崇,自年轻时便颇有些特立独行,不爱理会俗务,常年居于城外的玉真观中修身养性,但她在皇室和文人雅士中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宫宴上,裴琉璃似乎远远瞥见过这位公主,气质清冷脱俗,并未过多交谈。她怎么会突然下帖相邀?
“可知所为何事?”裴琉璃接过那张素雅却透着皇家气派的帖子,问道。
桃夭摇头:“送帖子的女官只说,公主读了夫人进献的那本《裴氏治家浅见》,甚为欣赏,想与夫人当面聊聊。”
《裴氏治家浅见》?裴琉璃想起来了,那是宫宴后,皇后娘娘似乎随口问及她管理仆役的方法,她回去后便整理了一份简化版的“裴府KPI绩效管理及激励机制概要”,用最朴实的语言写成,夹杂了些许“公平公开”、“多劳多得”的现代理念,但包装以“古礼”、“先贤遗风”,通过安国公夫人委婉地递进了宫中,算是投石问路。没想到,竟到了玉真公主手里?
怀着几分好奇与谨慎,裴琉璃依约前往玉真观。
玉真观并非想象中那般清冷,反而更像一处精致幽雅的园林别业。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溪流潺潺,仙鹤漫步,气氛宁静超然。
在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充满了书卷气和淡淡檀香的书房里,裴琉璃见到了玉真长公主。公主年约四旬,容貌清丽,未施粉黛,只穿着一袭简单的青灰色道袍,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皇家威仪和出尘气质。
“裴夫人不必多礼。”公主声音平和,抬手虚扶,“请坐。尝一尝这盏清茶,是今年蜀中新贡的蒙顶石花。”
裴琉璃依言坐下,姿态恭谨却不卑微。她敏锐地感觉到,公主打量她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探究?
“夫人所着的那本《治家浅见》,本宫反复看了几遍。”公主开门见山,指尖轻轻点着案几上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内中所言,‘定岗明责,考绩授赏’,‘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看似简单,却深合管理之道。更难得的是,夫人能将此道用于内宅,使之井井有条,下人归心。不知夫人师从何人?或是从哪本古籍中悟得?”
裴琉璃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依旧从容:“公主殿下谬赞了。妾身惶恐,并无名师指点,亦非源于古籍。不过是……早年随家父行商,见各地商铺管理杂乱者多有亏损,条理清晰者则生意兴隆,便暗自琢磨。后来嫁入裴府,见府中人事纷杂,便试着将那些粗浅见识用于治家,侥幸有些成效。皆是些商贾微末之技,登不得大雅之堂,让公主见笑了。”
她再次将自己的知识来源推给“行商见闻”和“个人琢磨”,这是最安全也最合理的解释。
玉真公主闻言,眼中兴趣更浓:“商贾之道,亦含至理。夫人能触类旁通,化用于家,已是难得。”她顿了顿,忽然问道:“夫人以为,治理一座道观,与治理一个家族,可有相通之处?”
裴琉璃心念电转,这位公主看来不是闲聊,是真想探讨“管理学问”。她略一思索,谨慎答道:“回公主,妾身以为,大道相通。无论是家族、商铺还是道观,皆是‘人’之聚合。核心在于‘明规则、重执行、善激励’。规则明确,则上下有序;执行有力,则政令畅通;激励得当,则人心凝聚。只是具体规则,需因时、因地、因势而异罢了。”
“明规则、重执行、善激励……”玉真公主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九个字,眼眸越来越亮。她管理玉真观,虽有皇家背景,但其中女冠、仆役众多,关系盘根错节,确实也常有令不行、禁不止之困。裴琉璃这短短几句话,几乎直指核心!
“妙!此言大妙!”公主抚掌轻赞,看向裴琉璃的目光彻底变了,从之前的欣赏,变成了几乎可以称之为“灼热”的认同。“夫人果然是真知灼见!不似那些只会空谈玄理的腐儒!”
接下来的谈话,彻底偏离了最初的客套。玉真公主就如何制定更有效的观规、如何考核女冠们的功课、如何调动仆役积极性等问题,连连发问。裴琉璃则结合现代管理学的皮毛,掺杂着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语,深入浅出地解答,什么“目标分解”,什么“树立标杆”,什么“精神与物质奖励并重”……听得公主连连点头,眼神越来越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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