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匠心坊”在裴承泽的热情驱动和裴琉璃的资金、理念支持下,初步运转起来。但问题也随之浮现。几位老师傅手艺虽好,却各有各的习惯和标准。张师傅做的榫头偏大一丝,李师傅留的缝隙稍窄一毫,单独看都是精品,可一旦需要组合装配,或者批量制作相同部件时,便出现了对不上、装不进的尴尬。效率低下,废品率也开始攀升。
裴承泽对着几个尺寸微差、导致无法严丝合缝拼接的椅子部件,小脸皱成了包子。他拿着自己的图纸,挨个去找师傅们理论,可老师傅们大多凭手感经验,觉得“差不多就行”、“打磨一下总能装上”,对小东家执着的“毫厘之差”颇不以为然。
裴琉璃被儿子拉来“评理”,看着眼前的情形,她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这不就是工业化进程中必然遇到的“标准化”问题吗?小case!
她把几位老师傅和裴承泽都叫到跟前,没有直接批评老师傅们,而是拿出了裴承泽那画得密密麻麻、标注了各种尺寸的图纸。
“诸位老师傅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皆是顶尖。”裴琉璃先肯定了一句,缓和气氛,然后话锋一转,“只是,咱们匠心坊,日后想做大的,就不能只靠各位师傅单打独斗。若将来接了宫中、或是军中大单,要求成百上千件器物件件如一,严丝合缝,还能靠老师傅们一件件亲手调整吗?”
老师傅们面面相觑,这倒是实情。皇家和军中的订单,要求最为苛刻。
“所以,咱们得立个规矩,定个‘法度’。”裴琉璃拿起裴承泽的图纸,“承泽画的这些图,上面的尺寸,就是咱们匠心坊的‘法度’。以后所有部件,都必须严格按照图纸上标注的尺寸来制作,不能凭手感,不能‘差不多’。”
她让裴承泽当场演示,用他鼓捣出来的、带有标准刻度的“规”和“矩”(他结合了传统的鲁班尺和自己的想法做的),以及一种用硬木制作的、标有常用厚度、孔径的“标准量板”,来校验那些出问题的部件。
“诸位请看,以后制作前,先以这‘标准量板’和图纸核对材料、工具。制作中,多用这带刻度的规尺校验。完成后,还需用这‘标准槽’(裴承泽做的另一种校验工具,带有标准榫卯槽口)来检查是否合格。合乎‘法度’的,方能进入下一道工序,或入库待用。”
她将这套流程称之为“依图制作,按规校验,不合不纳”。
为了让老师傅们更容易接受,她还引经据典(其实是现编):“《考工记》有云,‘圆者中规,方者中矩,立者中悬,衡者中水’。这说的便是标准与法度的重要性。咱们匠心坊,不过是把这老祖宗的智慧,用在木石之工上,使其更精、更准、更高效罢了。”
老师傅们听她搬出了《考工记》,虽然觉得这裴夫人解释得有点“歪”,但“标准”和“法度”的概念他们是懂的。再看小东家那套稀奇古怪但确实精准的校验工具,心里也明白,这法子若能推行,对于大批量制作相同部件,确实有益。
裴琉璃又适时地抛出了激励措施:“但凡严格按照图纸和‘法度’制作,部件一次校验通过率高的师傅,月底另有‘精准奖’。若能对图纸和校验工具提出改进建议并被采纳的,更有重赏!”
有道理,有工具,还有实惠,老师傅们虽然觉得一开始会有些束缚,不那么“自在”,但也渐渐接受了这套新规矩。
“标准化”的理念一旦开始推行,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需要反复修整磨合的部件,现在因为尺寸统一,组装起来顺畅无比,效率大大提升。学徒们上手也更快,只需要学会看图纸、使用标准工具,便能制作出合格的部件,降低了对老师傅个人手感的高度依赖。废品率显着下降,物料消耗也得到了更精准的控制。
裴承泽对此兴奋不已,他发现自己那些“异想天开”的设计,因为有了“标准化”作为保障,竟然真的可以稳定地、批量地从图纸变为实物!他更加沉迷于改进他的图纸,设计更多、更精密的“标准量具”和校验工具。
匠心坊出品的家具、文具,很快以其“做工精良、尺寸精准、组装便捷”的特点,在琉璃阁的老客户中赢得了口碑。尤其是那些可拆卸、便于运输的家具,更是受到了一些外地官员和商贾的青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裴琉璃正在匠心坊查看新一批折叠椅的生产情况,桃夭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琉璃脸色微沉。据济安堂和琉璃阁两边传来的零散消息汇总,卢家似乎对裴家这边接连不断的“新动静”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裴氏匠心坊”的出现,虽然明面上是小儿嬉闹,但出产的东西确实精巧实用,难免引人注目。卢家可能已经派了人手,在暗中打听匠心坊的运作,特别是对那套“标准法度”和裴承泽设计的各种工具颇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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